第30章 灯火长明共岁华(2/2)
谢承渊坐在她身边,替她续上温热的菊花茶,茶杯里的杭白菊舒展着花瓣,像浮着朵小小的白云。你看那个穿绿裙的姑娘,他低声道,是吐蕃赞普的侄女,当年为了来上学,偷偷跑了三个月。苏晚宁望去时,那姑娘正提笔写诗,腕间的银镯刻着藏文,却在落笔时写得一手漂亮的汉字,笔画间竟有几分谢承渊的风骨。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暖阁,落在苏晚宁的发间。有个小孙子捧着束野菊跑进来,花瓣上还沾着露水:祖母,先生们让我送您的!苏晚宁接过花束,忽然看见花茎上系着张纸条,上面是稚嫩的字迹:长大我也要像祖母一样,教很多人读书。
诗会结束后,学生们陪着两人在学堂里散步。走到当年的茅草屋旧址时,那里已立了块石碑,刻着明心之源四个大字。苏晚宁望着石碑,忽然想起当年谢承渊为了盖这三间茅草屋,抵押了自己的佩剑,还笑着说剑能护你一时,书能护你一世。
当年你总说,怕这学办不长久,谢承渊的声音里带着感慨,如今看来,是我们多虑了。他指着远处正在嬉闹的孩童,有的在放风筝,有的在背书,有的在摆弄算盘,你看他们,就是最好的证明。
暮色降临时,学生们送来了亲手做的重阳糕。糕点上用红豆沙写着福寿安康,是明心学堂的传统,每年重阳都要做,算来已有三十年。苏晚宁咬了口糕点,清甜的豆沙在舌尖化开时,忽然尝到一丝熟悉的味道——那是当年谢承渊为了让她多吃些,特意让厨房加的桂花蜜,如今他虽已记不清许多事,却依旧记得这个配方。
回程的马车里,苏晚宁靠在谢承渊肩头打盹。梦里又回到了重生那年的茶楼,她攥着竹哨坐在角落,看着谢承渊一身玄衣走进来,目光如炬,却在与她对视时微微一怔。惊醒时,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睛,车窗外的灯火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像落了片星空。
做什么美梦呢?谢承渊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披肩,指尖的温度暖得人心头发颤。苏晚宁握住他的手,指腹抚过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执剑、为她剥莲子留下的印记。梦见初遇时的你,她轻声道,比现在凶多了,却也...好看多了。
谢承渊被逗笑,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肩膀传来:现在就不好看了?他低头时,鬓边的白发蹭到她的脸颊,带着熟悉的皂角香,我可是日日都用你给的发油,比年轻时还讲究。苏晚宁笑着捶了他一下,却被他反手握住,十指紧扣,像两株缠绕了一生的藤蔓。
回到谢府时,庭院里的灯笼已次第亮起。管家端来温好的梅子酒,酒壶上的并蒂莲纹已有些模糊,却是当年他们亲手画的。苏晚宁和谢承渊坐在月下的石桌旁,看着远处明心学堂的灯火,那里依旧亮着几十盏灯,像撒在人间的星辰。
阿宁,谢承渊举起酒杯,月光在他的皱纹里流淌,敬我们的一生。苏晚宁轻轻碰了碰他的酒杯,酒液入口时,酸甜中带着岁月的醇香。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下一下,像敲在时光的琴弦上,悠长而安宁。
她靠在谢承渊肩头,听着他熟悉的心跳声,忽然觉得眼角发潮。这辈子,她从没想过能拥有这样的圆满——不仅护住了想护的人,还让更多女子挣脱了桎梏,更重要的是,身边始终有他相伴,从青丝到白发,从初见到终老。
夜风带着菊香掠过庭院,将两人的低语吹散在月色里。明心学堂的灯火依旧明亮,像永不熄灭的星辰,照亮了一代又一代女子的路。苏晚宁闭上眼睛,感受着身边人的体温,忽然觉得,这便是最好的余生——有良人在侧,有岁月可依,还有那些用一生守护的信念,在时光里永远明亮,岁岁年年,灯火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