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2/2)

“手怎么凉了?”顾楠妤把姜汤递过来,指尖触到沈念安的手腕时,微微缩了一下,“又在看那些古怪的东西?”

沈念安接过碗,暖意顺着陶碗壁漫上来,却暖不透心底的寒意。她看着顾楠妤眼底的茫然,喉头发紧——这双眼睛里本该有团火的,当年在墓道里发现机关墙时,是顾楠妤抱着炸药包冲在最前面,说“老娘倒要看看有什么样”;可现在,她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三个月前在城外被沈念安捡回来时,怀里揣着半块刻着“楠”字的玉佩,还有满心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见了谁都怯生生的,像只被雨淋湿的猫。

“就是翻些旧书。”沈念安含糊着,目光落在顾楠妤鬓边的茉莉上——那是季青临昨天让人送来的。如今的季青临,早已不是当年跟在老师身后记笔记的瘦高少年了,他成了陛下跟前最红的御史大夫,府邸门前的车马能从朱雀大街排到护城河,连送花给顾楠妤,都要让内侍省的人亲自跑腿,像是在炫耀什么。

顾楠妤顺着她的目光摸了摸发间的花,忽然笑了,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恍惚:“季大人真是细心,知道我喜欢这个。”

沈念安的心沉了沉。顾楠妤根本不记得,她当年最讨厌的就是茉莉,说这花香得“像被糖水腌过”,是季青临在墓里踩到流沙时,她拽着他的胳膊骂了一路,说“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塞进陶俑里当陪葬品”。可现在,她连自己真正喜欢什么都忘了。

“对了,”顾楠妤忽然想起什么,“今天街上好多人在说,司将军打了胜仗,陛下要亲自去城门口迎接呢。”

司锦年。

沈念安握着姜汤的手猛地收紧。那个当年总被老师骂“毛躁”的少年,现在成了镇守北疆的镇国将军。上个月他回京述职,沈念安在茶楼里远远见过一面,银甲白袍,胯下的“踏雪”宝马比当年在墓里骑的骆驼威风百倍,可他勒马经过人群时,目光扫过沈念安藏身的茶桌,连半分停顿都没有,仿佛只是看了个陌生人。

他们都在变。

秦观倒是没变太多,依旧是那副浪荡样子。前几日沈念安去城外采买,撞见他在破庙里跟一群乞丐分肉包子,腰间的弯刀上还沾着血,见了她却只是挑眉笑:“沈姑娘,借几个铜钱买壶酒?”他成了江湖上有名的游侠,专管些官府不管的闲事,可沈念安递给他铜钱时,分明看见他手背上有块月牙形的疤——那是当年在墓里被青铜器划伤的,他当时还打趣说“这疤够我吹一辈子了”,现在却像忘了这疤的来历,只把铜钱揣进怀里,转身就跟乞丐划拳去了。

“念安?你在想什么?”顾楠妤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脸都白了。”

沈念安摇了摇头,说,没事。

后来顾楠妤见她身体实在不行,将人赶去休息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些日子不对劲啊,天天都呆在房间里,不行,赶明儿个找个时间,让我们这群人都聚一聚,都生疏了。

沈念安站在“聚仙楼”的雕花木楼下时,檐角的铁马正被晚风撞得叮当作响。三楼临窗的位置传来喧哗,她仰头望去,正撞见秦观举着酒壶往窗外泼,酒液在月光里划出弧线,溅在楼下的青石板上,带着股烈得呛人的味道。

“沈姑娘可算来了!”跑堂的小二隔着老远就招呼,引着她往楼上走时,压低声音道,“楼上那位将军和御史大人刚还在较劲呢,说谁先喝趴谁请客,您可得劝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