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坐论进退(1/2)
万历三十八年四月末
周怀仁回淮第二日
淮安城的槐花开得正酣,碎金似的花瓣簌簌飘落,铺满了孙家宅邸前的青石板路。新科进士周怀仁正坐在堂屋窗前,翻看着一卷《资治通鉴》,案头的雨前龙井氤氲着袅袅茶香,忽闻院外传来几声轻叩门环的响动,伴着仆役的通传声:“老爷,陈公子来了。”
周怀仁眸光一亮,忙放下书卷起身迎出去。院门外立着的少年,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月白儒衫,身形挺拔,眉目清隽,正是他昔日最器重的弟子陈敬源。
陈敬源见了他,连忙整了整衣衫,躬身行下弟子大礼,声音里满是恳切的恭贺:
“门生敬源,恭贺先生高中三甲进士,从此青云有路,前程似锦!”
周怀仁快步上前扶起他,指尖触到对方袖口磨出的毛边,眼底漾起几分笑意:
“你这孩子,还这般多礼。快,屋里坐。”
两人相携着进了堂屋,分宾主落座。仆役奉上热茶,青瓷茶盏里的碧色茶叶舒展沉浮,茶香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槐花香,沁人心脾。
陈敬源目光扫过堂屋四壁,只见书架上依旧堆满了经史子集,案头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与两年前他来时并无二致,丝毫没有新科进士的张扬之气,不由感慨道:
“先生高中,宅邸却依旧这般清雅,不似旁人那般忙着置地修园,实在难得。”
周怀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放下时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是侥幸得中,忝列三甲罢了,何谈张扬。况且,如今这大明的光景,哪里容得下我们这些读书人耽于享乐。”
这话一出,堂屋里的气氛便沉了几分。陈敬源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他放下茶盏,眉宇间凝起一抹忧色:
“先生所言极是。门生近日在城中听闻,辽东那边不太平,建州女真的努尔哈赤又在劫掠边民,总兵官杜松年迈,怕是难以压制。而朝堂之上……”
他话锋一顿,压低了声音,
“阁老沈一贯辞官归乡后,朝堂中空缺甚多,陛下久居深宫,不见朝臣,章奏堆积如山,六部多有悬缺,吏治愈发松弛。就说咱们淮安,漕运近来屡屡阻滞,盐商与官府勾结,苛捐杂税层层盘剥,百姓们苦不堪言,私下里已是怨声载道。”
周怀仁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赴京赶考的数月里,沿途所见皆是民生凋敝之景:黄河决堤的痕迹犹在,流民衣衫褴褛,沿途乞讨。驿站荒废,驿卒四散,官府的文书竟要靠民间脚夫传递。这些景象日夜在他心头盘旋,让他这个新科进士,高兴之余更多的是沉甸甸的忧虑。
“你说的这些,我一路归乡,看得比你更真切。”
周怀仁的声音沉如暮鼓,
“辽东之事,绝非一日之寒。努尔哈赤隐忍多年,招兵买马,其志不小。可朝中诸公,或耽于党争,或只求自保,东林与浙、齐、楚三党相互攻讦,竟无一人能提出万全之策。更遑论国库空虚,边军粮饷拖欠数月,士卒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样的军队,如何能御敌于国门之外?”
陈敬源点点头,又说起南方的乱象:
“江南织造岁岁加派,民间桑蚕业本是富庶之源,如今却被官府盘剥得喘不过气。苏杭一带已有织户聚众抗税,官府派兵镇压,死伤数人,此事竟被压得严严实实,未能上达天听。先生,长此以往,恐生祸乱啊。”
周怀仁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想起殿试时,空悬的龙椅,只见内阁辅臣代宣旨意,问及治国之策。新科进士慷慨陈词,言及“轻徭薄赋、整饬吏治、固边强兵”,可话音落时,殿中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吏治不修,则民生不宁。民生不宁,则天下不安。”
周怀仁睁开眼,眸中满是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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