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针锋雪未消(2/2)

说罢,不等曹安反应,李崇已大步流星冲出木棚,朝着中军大帐的方向狂奔而去!

“哎?!李将军!李……”曹安伸着手,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李崇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他回头看了一眼桌上那唾手可得的羊皮卷,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木棚门口,两名雨燕卫精锐如同门神般挺立,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他带来的禁卫,都在棚外守着。

带走?此刻无人阻拦,但若强行取走,那两个雨燕卫……还有那狂奔而去的李崇……曹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比帐外的风雪更刺骨。

萧阿璃、李崇、张猛、秦虎……这些北境的骄兵悍将,绝非善茬!

他心念电转,脸上阴晴不定。

最终,他缓缓收回了伸向羊皮卷的手,对着那卷轴深深地看了一眼,仿佛要将它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入脑海。然后,他猛地转身,对棚外的禁卫喝道:“去中军大帐!”

他倒要看看,那赵烈醒了,又能说出什么来!这卷轴……跑不了!

中军大帐内,气氛截然不同。

药炉的火焰似乎都旺了几分。

赵烈被红妆和亲卫小心翼翼地扶着,半靠在厚厚的被褥上。

他脸色依旧惨白如金纸,嘴唇干裂,胸膛每一次起伏都显得异常艰难吃力,但那双紧闭了数日的眼睛,此刻却睁开了!

虽然眼神依旧浑浊涣散,失去了往昔鹰隼隼般的锐利,却不再是毫无生气的死寂。

一丝微弱的光亮,在那深陷的眼窝中艰难地闪烁着。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吃力地搜寻着。

当他的视线,终于捕捉到被红妆和陈婆扶着、站在榻边的阿璃时,那浑浊的眼底猛地爆发出难以形容的亮光!

如同回光返照,又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少……主……”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翕动,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像重锤狠狠砸在帐内每个人的心上!

“赵叔!”阿璃再也抑制不住,一步抢到榻边,单膝跪在冰冷的地上,不顾肋下的剧痛,伸出未受伤的右手,紧紧握住了赵烈那只枯瘦冰冷的手!“我在!我在这里!赵叔!”

温热的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赵烈的手背上。

赵烈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似乎想回握住阿璃的手,却终究没有力气。

他贪婪地看着阿璃的脸,浑浊的眼中涌上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深陷的眼角沟壑滑落,混入花白的鬓角。

“没……没事……就好……”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喘息声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药老!”阿璃急声呼唤。

药老早已上前,枯瘦的手指迅速搭上赵烈的腕脉,又翻开他的眼皮仔细查看。

片刻后,药老眼中也闪过一丝激动,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脉象虽弱如游丝,却……却有了根!回魂了!真的回魂了!只是……太虚弱了!不能激动!不能多说话!”他连忙取出银针,再次刺入赵烈头顶几处要穴。

帐帘猛地被掀开,李崇带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看到赵烈睁开的眼睛,这位铁打的汉子瞬间红了眼眶:“老赵!”

赵烈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向李崇,嘴唇又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发出嗬嗬的喘息声。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声高喝:“枢密院曹大人到——!”

曹安带着随从和禁卫,脸色阴沉地踏入帐内。

他一眼就看到了榻上睁着眼睛的赵烈,以及跪在榻边、紧紧握着赵烈手的萧阿璃。

帐内那悲喜交加、劫后余生的气氛,让他莫名地感到刺眼和不快。

“赵将军醒了?真是苍天庇佑啊!”曹安脸上挤出一丝虚假的笑容,踱步上前,目光如同探针般在赵烈脸上逡巡,“赵将军乃鹰巢堡之战亲历者,想必对逆贼魏强之事,知之甚详吧?不知魏强伏诛前,可曾说过什么……紧要之言?比如……关于萧防御使的身世?”

他问得极其露骨,目光死死盯着赵烈浑浊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榨取出他想要的东西!

帐内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烈身上!

红妆、李崇、张猛、苏文清等……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赵烈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大,直勾勾地盯着曹安,那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愤怒,还有一种……仿佛被触及了最深禁忌的剧烈情绪波动!

“呃……呃……”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枯瘦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入了阿璃的手背!

“赵叔!别激动!药老!”阿璃急呼,泪水再次涌出。

“大人!赵将军刚醒!受不得刺激!”李崇一步踏前,挡在了曹安和赵烈的视线之间,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曹安被赵烈那濒死野兽般的眼神盯得心头一寒,又见李崇强硬阻拦,脸色更加难看。

他正要发作——

赵烈的喘息声陡然变得异常急促!

他的眼珠死死上翻,只剩下眼白!

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一口暗红色的血沫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溅在阿璃的手上和洁白的被褥上,触目惊心!

“赵叔——!!!”阿璃凄厉的哭喊声响彻大帐!

“快!按住他!”药老嘶声厉喝,手中银针急刺!

帐内瞬间乱成一团!红妆、张猛等人慌忙上前帮忙。

曹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连连后退,撞到身后的禁卫才站稳。

他看着赵烈抽搐吐血的惨状,看着阿璃悲恸欲绝的脸,看着帐内燕云诸将投来的、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愤怒目光,一股冰冷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捅了一个绝不能捅的马蜂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