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辕门烛影深(2/2)

只有药炉咕嘟的药沸声,药老捻针时细微的摩擦声,赵烈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喘息,以及帐外呼啸不止、如同鬼哭的风雪声。

时间仿佛被冻结在这方寸之地,每一息都漫长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盏茶,又像是一个时辰。

帐帘猛地被掀开,裹挟着风雪的寒气冲入。

张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铁塔般的身躯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气,肩头、胡须上结满了冰霜。

他独眼中凶光未褪,声音如同闷雷滚过:“少主!那狗钦差曹安,俺已‘请’进小帐!派了老杨头带二十个死忠弟兄守着,都是当年跟石墩一个锅里搅马勺的老兵油子,眼都不眨!他带来的禁卫,全被秦虎押在西营,刀枪弓箭都下了!弟兄们眼睛瞪得比铜铃大!”

他啐了一口带冰碴的唾沫:“那姓曹的,在小帐里摔东西骂娘,骂得可难听了!说咱们这是‘囚禁钦差’、‘形同谋反’!呸!老子要不是记着少主的吩咐,真想现在就进去拧了他的狗头!”

阿璃闭着眼,靠在陈婆身上,脸色灰败,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她没有回应,只是覆在赵烈手背上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帐帘再次掀动。

李崇带着一身更重的寒气踏入,玄铁甲胄上凝结着厚厚的冰霜,眉毛胡须皆白。

他步履沉稳,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冷厉:“少主,鹰愁涧已封死!末将亲自带人设了三道卡哨,掘断了官道!通往京城的驿道,也派了最精干的斥候小队,扮作猎户游骑,撒开了网!方圆五十里内,一只可疑的信鸽也飞不出去!”

他走到榻前,看了一眼依旧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赵烈,又看向阿璃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声音低沉下去:“曹安身边……没搜出任何可疑文书。那卷羊皮卷,此刻……怕已在他贴身之处。”

阿璃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因疲惫和失血而失去了部分神采,却沉淀出一种更深的、近乎冰冷的平静。

她看了看张猛和李崇,又望向角落书案旁伏案疾书的苏文清,最后,目光落回赵烈灰败的脸上。

“知道了。”她轻轻吐出三个字,声音沙哑微弱。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风雪在帐外咆哮嘶吼。

压抑。

如同暴风雪来临前死寂的平原,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每一双眼睛都注视着那根维系着赵烈生命的银针,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扯着所有人的心弦。

时间在煎熬中流淌。

突然!

“报——!!!”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长报,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刺穿帐外风雪的嘶吼,狠狠扎入帐内死寂的空气!

帐帘被猛地撞开!

一名浑身浴血的雨燕卫斥候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他身上的玄甲被撕裂多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着热血,脸上糊满了血污和雪泥,一只眼睛被血糊住,另一只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绝望!

他扑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伸出的血手死死指向帐外风雪深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

“少主!李将……将军!不好了!鹰……鹰愁涧……鹰愁涧失守!有人……有大队人马……冲破了哨卡!打着……打着……”

他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冻土,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吼:

“打着……京畿羽林……金吾卫的旗号——!!!”

轰——!!!

这消息如同天崩地裂!

李崇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雪!他布下的天罗地网……竟被强行撕裂?!

张猛独眼瞪得几乎裂开,一股狂暴的戾气轰然爆发!

苏文清手中的笔“啪”地折断,墨汁溅污了羊皮!

药老捻针的手猛地一抖!

阿璃霍然抬头!

那双刚刚还因疲惫而显得黯淡的眸子,骤然爆射出足以刺穿风雪寒夜的、冰寒彻骨的厉芒!

她覆在赵烈手背上的那只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入自己的掌心!

帐外,风雪的呼啸声中,一种新的、更沉重、更密集、如同闷雷滚过大地般的马蹄践踏声,正由远及近,疯狂碾碎着北境军营的防线!

大地在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