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光痕里的族谱（2/2）

“对了，”谢叔压低声音，往旁边的巷子努努嘴，“你陈爷爷来了，在那儿跟虫儿说话呢。”

巷子口，陈默老师的父亲正坐在小马扎上，腿上放着本旧相册。几只虫子落在相册上，翻过一页，照片里年轻的陈默抱着风筝，旁边站着个梳麻花辫的姑娘，是他早逝的妻子。以前这张照片受潮，姑娘的脸糊成了一片，现在却清晰得能看见她发梢的蝴蝶结。

“小默总说，她笑起来眼睛像月牙。”老爷子轻轻摸着照片，虫子在姑娘的眼睛上停了停，那里果然弯成了月牙形，“虫儿比我记性好，还能让她‘活’过来陪我说说话，挺好。”

李明没去打扰，转身往回走。林薇发来消息，说疗养院的老人们在院子里晒太阳，虫子落在他们手背上，会映出年轻时的样子：周院长看见自己穿白大褂第一次给人打针的样子，紧张得手发抖；老张头看见自己在战场上跟战友合影，虽然只剩黑白两色，却能听见虫子翅膀扇动的“呼呼”声，像当年的风声。

走到家门口，小雅正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画画，纸上画着无数只透明的虫子，每只翅膀上都驮着个小人人：有谢叔、有老张、有陈爷爷，还有她自己，举着风筝跑在最前面。李明的手背上，那只虫子正把复眼转向画纸，翅膀上渐渐映出画里的场景，像在给这幅画“盖章”。

林薇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你看，它们在记我们呢。”

李明低头看着手背上的虫子，忽然觉得，这些小家伙就像活着的族谱。它们不记仇恨，不存怨怼，只捡那些暖的、软的、亮的片段，一片一片拼出生活本来的样子——不是完美的，却满是光。

夕阳西下时，虫子们开始往钟楼的方向飞，像被什么召唤着。李明带着小雅和林薇跟过去，看见钟楼顶端的避雷针上，无数虫子聚成了一团光，亮得像颗小太阳。光里慢慢显出些影子：有陈默老师年轻时在灯下写字的样子，有老陈头跟妻子跳舞的样子，有谢叔刚摆摊时对着空锅发呆的样子，还有无数个陌生人的笑脸。

“这是在做什么？”小雅仰着头问。

“在做一本大相册吧。”林薇轻声说，“一本装着所有人的好记忆的相册。”

李明想起陈默笔记最后一页的话：“所谓永恒，不是留住时间，是留住时间里的光。”那些虫子，大概就是光的信使，把散落的光痕串起来，织成了一张温暖的网，兜住了这座城市所有的温柔。

夜风吹过，光团慢慢散开，虫子们又变回星星点点，落在屋顶上、树梢上、行人的肩膀上。李明手背上的那只也飞了起来，绕着他转了两圈，复眼里最后映出的，是小雅的笑脸和林薇的侧脸，然后渐渐飞远，融进了漫天星光里。

他知道，明天清晨，它们还会回来，带着新的光痕，继续书写这本永远写不完的、关于温暖的族谱。而他们要做的，就是认真生活，多留些光，给这些小家伙当“素材”。

这大概就是生活最珍贵的样子：平凡，却被无数双眼睛记着；琐碎，却在时光里酿成了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