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微光与归处（1/2）

时间在孤儿院里，仿佛是被稀释的粘稠液体，流动得缓慢而压抑。

对于大多数孩子而言，这里是等待被挑选的驿站，充斥着不安与懵懂。

但对于泉秀弥来说，这里是他观察、适应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一个实验室。

他安静得过分。不哭闹，不争抢，总是睁着那双漆黑清澈的大眼睛，安静地观察着一切。

起初，保育员以为这孩子是受了惊吓或是天性迟钝，但很快，她们就发现了不寻常。

一次，保育员在分发彩色积木时，随口说了一句：“谁能用十块积木搭得最高呀？”孩子们一拥而上，胡乱堆叠，积木塔往往顷刻倒塌。

只有秀弥，他坐在角落，不紧不慢地挑选着大小均匀的积木，交错搭建，底层宽，上层渐窄，结构稳定得惊人，在所有人之前，用十块积木搭出了一个远超他身高的、稳稳立住的“高塔”。

保育员惊讶地夸赞：“秀弥真聪明！”

秀弥只是抬起眼，安静地看了她一眼，那双黑眸里没有任何得意，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了然。

他清楚地知道，这种程度的搭建，对于一个拥有成熟逻辑和空间构架能力的意识来说，如同呼吸般自然。

他需要做的，是控制表现的“度”，既展现价值，又不至于惊世骇俗。

类似的“小奇迹”渐渐多了起来。

他能清晰地复述出院长某天早晨随口念出的、冗长而拗口的童话故事里的每一个细节。

能在其他孩子还在为辨认颜色和形状苦恼时，就已经无师自通地开始翻阅保育员放在角落的、带有插图的简单绘本，并且很快就能流畅阅读。

甚至在一次孩子们玩“商店”游戏时，他能心算出远超同龄人能力的复杂加减。

“秀弥这孩子，是个小天才。”院长，一位面容慈和但眼角已爬上细密皱纹的中年女士，在一次例行巡查后，对着身边的助理轻声感叹。

她见过太多孩子，聪慧的也不少，但像秀弥这样，沉静、专注的却是头一遭。

他的聪慧不是外露的炫耀，而是一种内敛的光华，不经意间流淌出来，便足以让人侧目。

时光流转，秀弥五岁了。

一个春日下午，阳光难得驱散了连绵的阴雨，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活动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院长亲自来到活动室，脸上带着一种不同于往常的、混合着期待与谨慎的神情。

“秀弥，来。”她温柔地招手。

秀弥放下手中那本已经翻旧了的《昆虫图鉴》，安静地走到院长身边。

“今天有两位客人想见见你。”院长牵起他微凉的小手，低声嘱咐，“是很好的人，从横滨的中华街来的。”

秀弥抬起黑曜石般的眼睛，没有说话，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内心属于林弥栎的意识却在飞速运转：中华街？一个远离东京核心区域，文化氛围独特，人员流动复杂的地方……或许，是一个不错的起点。

会客室里，阳光正好。一对中年夫妇局促地坐在沙发上。

男人身材微胖，面容敦厚，穿着干净但略显陈旧的中式褂子，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和期盼。

女人则穿着素雅的印花和服，气质温婉，双手紧张地交握着，目光在秀弥走进来的瞬间，就牢牢锁定在他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柔情与……一种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的哀恸。

“韩先生，韩太太，这就是秀弥。”院长介绍道。

“你好，秀弥。”韩先生开口，是略带口音但很清晰的日语，语气温和。

韩太太没有立刻说话，她只是看着秀弥，看着他乌黑的软发，白皙的皮肤，尤其是那双沉静的黑眼睛，眼泪毫无预兆地盈满了眼眶。

她慌忙用手帕擦拭，声音带着哽咽：“对、对不起……他……他的眼睛，和我们的小玉……真像……”

院长在一旁低声向秀弥解释：“韩先生是华侨，韩太太是日本人，他们都是beta，在横滨中华街经营一家中华料理店。

他们原本有个女儿，叫小玉，和你差不多大，去年生病……去世了。”

秀弥安静地听着。

他看到了这对夫妇身上散发出的、纯粹的悲伤，以及那份想要寻找情感依托的渴望。

“秀弥，你喜欢看书吗？”韩先生努力调节着气氛，拿起桌上的一本图画书，温和地问。

秀弥点了点头。

“那……你会数数吗？”韩太太也努力平复情绪，柔声问道。

秀弥看了她一眼，然后用清晰的中文，从一数到了一百，字正腔圆，没有丝毫停顿。

韩氏夫妇愣住了，连院长也微微惊讶。他们知道秀弥聪明，却没想到他连中文都懂。

“是……是之前有老师教过吗？”韩先生惊讶地问。

秀弥摇了摇头。

这次无声的展示，似乎彻底打动了韩氏夫妇。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惊喜、激动，以及一种近乎确定的决心。

会面结束后，院长询问秀弥的意见。按照规矩，领养需要孩子本人的同意。

秀弥几乎没有犹豫。

他需要离开孤儿院，需要一个更自由、更有利于他观察和布局的环境。这对夫妇背景简单，情感需求明确，位于中华街这样鱼龙混杂却又自成体系的地方，简直是理想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