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武夫一言惊山长(1/2)

夜色如墨。

丙班的学舍里,鼾声此起彼伏,像是夏夜池塘里的蛙鸣,一声接着一声,一声高过一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那是汗臭、劣质酒水发酵的酸气,还有书本受潮后散发出的霉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油灯的火苗,被窗缝里钻进来的夜风吹得忽明忽灭,将墙壁上的人影拉扯得张牙舞爪。

陈猛就坐在自己的书案前。

他面前,那张通体漆黑的帖子,在摇曳的灯火下,反射着一种幽冷不明的光。帖子的材质坚硬,触手冰凉,与他粗糙的指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帖子上那个用烫金工艺烙印出的篆体“宋”字,像是一只闭合的眼睛,在暗中窥伺着他。

他用手指在那冰凉的帖面上摩挲了几个来回,感受着那坚硬的质感和上面篆字的轮廓。

他没有起身去翻找什么体面的衣裳,也没有花时间去揣测这深夜邀约背后的种种可能。

他只是将那张黑帖小心地折好,贴身放入怀中。

然后,他站起身,凳子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在这满屋的鼾声交响中,这声音微不可闻。

他走到门边,伸手拉开木门。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没有回头,身形一闪,便融入了门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只留下一屋子的酣睡与梦呓。

学舍外的夜风,比屋里要清爽许多,也带着山间独有的凉意。

风吹过他那身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布衫,衣袂微微摆动。

他没有选择走书院里铺着青石板的大路,那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巡夜的更夫。他拐了个弯,熟门熟路地踏上了一条通往后山的、鲜有人行的小径。

这条路他白日里为了锻炼身体,走过数次,对路上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处转角都了然于胸。

借着天边零落的星光和一弯浅浅的月牙,他能勉强辨认出脚下的路径。

他的脚步很轻,踩在松软的泥土和枯叶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就像是一道在林间穿行的影子,悄无声息,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通往后山的路径崎岖不平,两旁的树影在夜风中摇曳,张牙舞爪,投下大片大片扭曲的黑影,像是蛰伏在暗处的鬼魅。

周遭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和虫鸣。

陈猛的呼吸平缓而悠长,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均匀而稳定。

忽然,在他左前方约莫五十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枯枝断裂的轻响。

那是一只夜行的野兔,受惊之下窜入了更深的草丛。

他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呼吸的节奏也没有丝毫改变,但那一瞬间,他背部的肌肉却绷紧了一瞬,整个人蓄势待发,像一张拉满的弓。

随即,那股紧绷感又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又往前走了百余步,头顶高处的树冠里,传来一阵翅膀扑棱的声音,一只夜鸟被他无声的脚步惊起,仓惶地飞向了远方。

他的身体比他的思绪更快地捕捉到这些细微的动静,并作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这是一种长年累月在生死边缘打熬出来的警觉,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终于,一片密不透风的竹林出现在前方。

风穿过竹林,卷起一阵阵如同潮水般的“沙沙”声。

一座孤零零的竹亭,就建在这片竹林前的山腰峭壁之上,三面悬空,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亭中,一盏孤灯如豆,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一道苍老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地上。

那人正俯身在石桌上,似乎在专注地书写着什么,对亭外的来客毫无察觉。

陈猛放缓了脚步,一步一步,沉稳地走上通往竹亭的石阶。

走近了,他才看清。

亭中的老人,正是青竹书院的山长,宋濂。

只是此刻的宋濂,并未穿着他白日里那身代表山长身份的、工序繁复的宽大儒袍,而是换上了一身寻常的深色布衣,头发用一根木簪简单地束在脑后。这副打扮,让他褪去了白日里高高在上的威严,更像一个隐居在山野间的闲散老者。

石桌上铺着一张宣纸,他手腕沉稳,正用一支狼毫笔在纸上游走。

笔走龙蛇,墨迹淋漓。

陈猛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亭外,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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