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后天巳时,寺外槐树下(2/2)
“就两天。”无尘一点不让步,“后天巳时,带上东西,到寺外槐树下。”
她准准地说出时间地点,没半点商量余地。“过时不候。见不到东西,你我就当从没见过。”
“槐树下?”林承启心里一咯噔,这地方听着就不吉利,老话常说‘槐树底下莫结盟’,她是真不懂还是故意的?
林承启死死盯着她,胸口一起一伏,心里头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快跑,一个说留下。他愣在那儿足有好一会儿,最后猛地一跺脚,像是把那些害怕和犹豫全都踩没了。
他脸上挤出个怪笑,又紧张又有点兴奋:
“好家伙……这哪是富贵,这是天大的官司啊!得嘞!无尘师傅,您可真行!我林承启……我……我就试试看!”
林承启嘴上说“试试”,心里头早乱成一锅粥。
怕,是真怕,后脊梁都发冷。
可这怕里头,又钻出点别的来。他这人平时就爱凑热闹,嫌日子太没劲。
眼前这事儿,可是不得了的大热闹,全京城找不出第二份!再瞧瞧这俏佳人,冷是冷,可敢揽这种事儿,肯定不简单。
跟着她混,没准真能搞出点大名堂——就算倒霉,也倒得轰轰烈烈!这么一想,他那股混不吝的劲儿又上来了,怕倒是少了几分,反倒有点跃跃欲试。
他话没说得太满,但“试试”俩字,就算是把这要命的差事接下了。
“不是试试。”无尘的话干脆利落,字字砸实,“是成,或者不成。”
说完,她再不多话,转身推开广济寺的侧门,灰布棉袍一飘,人就进去了。
只剩林承启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还白着,手心冒冷汗,可浑身的血却一阵阵发热。
远处,小泥鳅他们还在好奇地往这边看。
林承启猛地回过神,只觉得后背一下子被冷汗湿透。
他看着那扇关上的寺门,又想起无尘那双没温度的眼睛,头一回真切地觉得,自己可能惹上了一个比想得更吓人、也更……刺激的麻烦。
他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猛地抬手给了自己一个不轻不重的嘴巴。
“林承启啊林承启…让你嘴欠!让你非要跟着…这下好了…真他娘的要出事了…”
他自言自语,脸上却慢慢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心和好奇。
天大的祸……天大的秘密……还有那个冷得像冰、又狠得像刀的她……
“小泥鳅!”他突然喊了一嗓子,吓了孩子们一跳,“走!回土地庙!爷有大事要想!”
他不再犹豫,带着几个小叫花子,脚步发飘却又很快地朝城西走去,像身后有鬼追,又像前头有宝等着他挖。
整个世界在他眼里,已经全变了样。
林承启大半夜“没影儿了”。这事儿要搁在平时,压根不算什么,他本来就是袁府里头有名的“野猴子”,没人管得住。可这回不一样。
三小姐袁静雪先是大发脾气,摔了一套粉彩茶碗——“准是又跟我二哥逛胡同去了!回来非得让爹打断他的腿不可!”她冲着小丫鬟嚷嚷,眼睛瞪得溜圆。
等到第二天晌午,人还没回来,她那点火气慢慢就变成了没着没落的着急。
她假装顺路,往前院门房那儿跑了两趟,问“瞧见林承启没有”;
又偷偷叫小厮去袁克文常去的戏园子打听,回话说二少爷昨天压根没出过门。
这下袁静雪真有点慌了。
她自个儿跑到林承启那间破小屋外头,扒着窗户缝朝里看——床上乱糟糟的,人是真没回来。
“死猴子!臭猴子!”她咬着嘴唇低声骂,脚一下一下踢着地上的石子儿,心里却扑腾扑腾跳得慌。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是不是丐帮那帮人找他麻烦了?还是……他真在外头闯下大祸,自己溜了?
她憋不住了,扭扭捏捏去找她二哥袁克文。
袁克文正在书房写字,穿着一身月白褂子,清清闲闲的,好像外头什么事都跟他没关系。
“二哥!”袁静雪揪着衣裳角,“你真……真没见着林承启?”
袁克文笔没停,头也不抬:“怎么?咱们三小姐一天不见那猴崽子,就心神不宁了?”
“谁心神不宁了!”袁静雪脸一红,跺脚说,“我是怕他在外头惹事,给咱们家丢人!”
袁克文这才放下笔,不紧不慢拿起手边的洒金扇,“唰”地一甩,露出上头画的墨梅。
他似笑非笑瞧着妹妹:“放心,那小子比鬼都精,丢不了。准是又瞧见什么新鲜玩意儿,野到哪儿玩儿去了。倒是你,”
他话头一转,眼里带点调侃,“小姑娘家,别瞎操心。”
袁静雪被二哥看得浑身不自在,又问不出个结果,气得一甩手绢:“不管就不管!叫他死外头算了!”说完就红着眼睛跑出去了。
可她心里那份担心,反倒像缠树的藤,越绕越紧。
等林承启溜达回总统府侧门,太阳都已经西斜了。他刚迈过门槛,就听见一声又急又脆的吆喝:
“林承启!你上哪儿作死去了?!”
袁静雪穿着杏子红的绸子衫裙,站在海棠树底下,脸绷着,眼睛瞪得老大,手里使劲绞着一条洋纱手帕,一看就等了有些时候了。
“哎哟,三小姐!”林承启马上堆起笑脸,心里却直叫苦,怎么先碰上这位。
“我呀……昨晚上肚子疼得厉害,差点没熬过去,在外头找郎中瞧病,睡过头才醒……”
“瞎说!”袁静雪根本不信,几步冲到他跟前,吸了吸鼻子,像是要闻闻有没有酒味儿。
“一整天不见人!王彪他们说昨晚上府里进了贼,是不是你惹的事?你又闯祸了?”
她话一句赶一句,眼里有气,可也藏着担心。
这小子虽然讨厌,真要出事,她心里也觉得空落落的。
“天地良心!”林承启指着天发誓,“三小姐,我就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跟贼扯上关系啊!真是病了,不信您去问丁字街口那老郎中……”他随口编了个地方。
“病了?”袁静雪上下看他,“我看你精神挺好,脸色比我还强!准是又去天桥胡混,要不……就是去了不正经的地方!”
她想到什么,脸有点红,口气更凶了。
这时候,游廊那边传来个慢悠悠的声音:“哟,这是唱哪一出啊?审案子还是打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