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附体(2/2)

他喃喃自语,声音已经有些含糊不清。

就在这时,一阵天旋地转,他恍惚间听见流水声,眼前竟出现了通惠河的景象。

他看见漕船往来,听见船夫的吆喝,甚至能闻到河水的腥气。

林承启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泡在河里,水草缠了一头。

他挣扎着爬上岸,拧着湿透的长衫下摆,嘴里嘟囔:

“这道衍和尚的算法也太不靠谱了。”

无尘跟在他后面上岸,一边整理衣裙一边说:

“早让你小心些,那密室里的铜炉年头太久,散出的气味有问题。”

说着从头发里取下一只小螃蟹,

“倒是省了饭钱,中午加个菜。”

林承启望向河面,几艘漕船正缓缓驶过。

他朝最近的船夫喊道:“这位大哥,如今是哪位大人在朝中主事?”

船夫奇怪地看他一眼:

“赵志皋赵大人是当朝首辅。你这人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林承启愣了愣,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

对着日光一看,上面分明刻着“万历通宝”。

无尘捡起岸边的告示:

“官府在招人疏浚河道,每方土给银三分。咱们不如先去挣些盘缠。”

“这怎么行!”

林承启扯着破了的衣袖,“得想办法回去才是。”

无尘指向城墙下的算命摊:

“你看那幡子,画着北斗七星,说不定是姚广孝留下的线索。”

两人湿漉漉地跑到摊前。

林承启放下一枚铜钱:“先生,算算我们何时能回去?”

老道士捋着胡子:

“客官命犯天狼星,需在护城河里浸泡七七四十九...”

“别说了!”

林承启收回铜钱,“您这话术太老套了。”

林承启拉住一个过路的老汉:

“请问朱鼎臣朱大人的府邸在哪儿?”

老汉打量了他们一眼:

“朱大人昨天刚领了丹书铁券,这会儿怕是还没醒酒呢。”

话音刚落,林承启眼前一花,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上。

他低头一看,身上不知何时竟换上了一件绣着蟒纹的官袍,腰间的玉带冰凉凉地贴着里衣。

“这是...”

他刚开口就被自己洪亮的嗓音吓了一跳。

真正的朱鼎臣灵魂在体内骂街:

“哪来的泼皮占我身子!本爵爷正梦见给吴承恩改稿子呢!”

林承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附在了朱鼎臣身上。

他抬眼看见无尘正坐在对面,手里翻着一本《西游记释厄传》的手稿。

“这‘金公木母’的批注...”

无尘强忍着笑意,“读着怎么像在说荤话。”

他试着活动手脚,却总觉得有人在跟他较劲。

林承启起身走到铜镜前,只见镜中人面色红润,须发乌黑。

镜中人既熟悉又陌生。

他忍不住对着镜子挤眉弄眼:“朱老哥,你这面相可真够精神的,演关公都不用上妆了。”

朱鼎臣意识咆哮:

“竖子!那是本爵爷吃金丹补出的好气色!好气色!”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在门外禀报:“老爷,该用早膳了。”

林承启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果然感到一阵饥饿。

他试着迈步,却发现双腿像是灌了铅般沉重。

用膳时,林承启笨拙地握着筷子,好几次险些把菜掉在官袍上。

伺候的丫鬟们都偷偷抿嘴笑,觉得老爷今天格外反常。

饭后,林承启将西游记手稿递到无尘面前,指着其中一页低声道:

“你看这段批注,似乎暗藏玄机。”

朱鼎臣的意识在剧烈挣扎,眼前的字迹开始模糊晃动。

“快...快记下来...”他强忍着不适对无尘说。

第二天,林承启迷迷糊糊地跟着其他官员去上朝。

在午门外,他看见一顶官轿经过,随口问了句:

“这是哪位大人的轿子?”

旁边的官员诧异地看他:

“朱大人,您连首辅赵大人的轿子都不认得了?”

他感觉到朱鼎臣的意识快要气疯了。

后来在替朱鼎臣写贺表时,林承启突然拍桌大笑:

“有了!‘伏惟陛下虽廿年不朝,然炼丹之术日精月进’,朱大人,我这马屁写得如何?”

朱鼎臣又气又急,却拿这个占据自己身子的人毫无办法。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朱鼎臣的意识突然反抗,身体不受控制地旋转起来。

一位老臣指着他问:“朱大人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

林承启一边转圈一边喊,“下官这是在效仿孙大圣蹬倒老君炉!”

他从袖中甩出那本《西游记释厄传》,

“您看这段——玉帝坐凌霄殿五百年不上朝,是不是很眼熟?”

他转得越来越快,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脑勺“咣当”一声,好像撞上了什么硬邦邦、冷冰冰的东西…

无尘在密室外来回走着,不时停下脚步朝里张望。

过了约莫一刻钟,她听见林承启说话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像是在自言自语。

“林承启?”

她提高声音朝里面喊。

里面没有回应,只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无尘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心里渐渐着急起来。

她接连喊了几声,里面只传来模糊的应答声。

她觉得不对劲,连忙用湿布捂住口鼻,快步走进密室。

只见林承启躺在地上,额头肿起一个大包,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无尘赶紧上前扶起他,发现他浑身发烫,眼神迷离。

“叫你小心些,你偏不听。”

无尘又生气又担心,半拖半扶地带着他往外走。

林承启迷迷糊糊地还在说胡话:

“这河道疏浚...每方土给银三分...”

无尘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带到密室外面。

外面的新鲜空气让林承启渐渐清醒过来。

无尘蹲在他身旁,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你在发烧,刚才一直在说胡话。”

林承启想坐起来,却觉得头晕目眩。

他揉着发痛的额头,茫然地环顾四周:

“我刚才...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见什么了?”

无尘把水囊递给他。

林承启接过水囊喝了几大口,这才把幻境里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

说到在通惠河里挣扎、打听朱鼎臣住处的情形时,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看来这密室里的毒气不简单,”

无尘思索着说,“竟能让人产生这么真实的幻觉。”

“不光是幻觉,”

林承启突然认真起来,“特别是那个朱鼎臣...”

他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

“我好像真的附在他身上待了一阵子。”

无尘听到这话,不由得愣住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都意识到这密室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古怪。

“先歇着吧,”

无尘最后说道,“等你好些了,我们再慢慢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