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山壑潜影,冷锋伺动(1/2)
坝上的秋,是愈发瘦了。风刮过山梁,带着哨音,卷起枯黄的草屑与沙尘,扑打着嶙峋的乱石与光秃的枝桠。天是那种灰扑扑的铅色,沉甸甸地压下来,仿佛要将这千沟万壑都摁进地底里去。
头道川深处,月亮泡子左近的山林,静得有些异样。那是一种绷紧了的、蓄势的静。连平日里聒噪的寒鸦,也不知藏匿到了何处,只余下风穿过石缝与枯枝的、呜呜咽咽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
冯立仁伏在一处背阴的石砬子后面,身子紧贴着冰冷的岩石,几乎与那青灰色的山石融为一体。
他缓缓抬起手,用拇指指肚轻轻掠过汉阳造粗糙的枪身,那上面的烤蓝早已磨蚀殆尽,露出底下钢铁本来的沉黯颜色。他的动作很慢,很稳,仿佛不是在抚摸一件杀人的利器,而是在安抚一个沉睡的老友。
目光,却如同浸了冰水的刀子,透过石缝间枯草的摇曳,投向下方那条若隐若现、蜿蜒如蛇的山径。那是通往月亮泡子腹地的必经之路,大概也是龙千伦与那“草上飞”大概率会撞上来的方向。
不远处,另一块巨岩的阴影里,雷终像一尊石像,半跪着。
比起冯立仁来,他藏得更深,整个人缩在岩根的凹陷处,只有那杆三八式步枪的枪口,悄无声息地探出一点点,对着山径的一个拐角。
他的呼吸极轻,极缓,胸膛几乎不见起伏,唯有那双年轻却已见惯生死风霜的眼睛,在暗影里闪着鹰隼般的光,牢牢锁定着预设的猎杀区域。手指就搭在冰凉的扳机护圈外,既松弛,又随时可以绷紧,俨然是将雷山于严冬进山打猎时的本领学了个七八成。
更远处的林子里,于正来猫着腰,沿着一条早已勘察好的退路,悄无声息地移动着。
他挨个检查着埋伏在不同位置的队员,有时只是用眼神交流,有时极快地打几个手势,像一头巡视自己领地的老狼,确保每一处獠牙都处在最合适的位置。
李铁竹趴在一丛枯黄的榛棵子后面,鼻尖几乎要触到冰冷的泥土。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擂鼓,握着老套筒的手心有些湿腻。
用力咽了口唾沫,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偷偷侧过脸,望向旁边岩石后二姐夫那模糊却坚毅的轮廓。看到那身影如山石般岿然不动,心下稍安,重新扭回头,死死盯住前方,学着小终的样子,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又轻又长。
时间,在这死寂的等待中,仿佛被拉长了,又被冻结了。
只有山风,不知疲倦地刮着,卷起细碎的沙石,打在人的脸上、枪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炷香,或许是一个时辰。
冯立仁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风里,似乎带来了一点别的声响。那不是风声,也不是枯枝折断的声音,而是一种……杂乱而小心翼翼的脚步声,间或夹杂着低低的、压抑的喘息,还有金属与水壶偶尔碰撞的、极其轻微的“磕哒”声。
来了。
冯立仁的眼神骤然缩紧,如同发现了猎物的毒蛇。他没有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只是那搭在枪身上的手指,无声地收紧了一分。
下方山径的拐角处,影影绰绰地,探出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打头的是几个穿着杂色棉袄、挎着快枪的汉子,眼神警惕地四下扫视,动作透着惯走山路的油滑。
是“草上飞”的人。他们像狸猫一样,借着路边岩石和树干的掩护,一点点向前摸索。
紧接着,后面跟上来一群穿着臃肿黄皮、端着步枪的伪军。
他们显得笨拙许多,脚步拖沓,脸上带着惊惶与疲惫,不住地东张西望,仿佛那寂静的山林里随时会射出致命的子弹。
龙千伦的身影夹在队伍中段,被十几个手下簇拥着,他穿着一件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深色绸面夹袄,手里紧握着一把驳壳枪,眼神游移不定,既像是在搜寻猎物,又像是在警惕着身后的什么。
这支混杂的队伍,像一条受了惊、却又贪婪地吐着信子的毒蛇,缓慢而迟疑地,向着游击队布下的死亡陷阱,一寸寸地蠕动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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