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雪泥鸿爪,暗信抵营(2/2)

“是福顺铺子,有福兄弟来的信。”冯立仁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如同弓弦绷紧般的激动。他将纸条摊在炕上粗糙的木板上,手指点向一组由圆圈和箭头组成的符号。

“看这里,”他的指尖划过,“第一个消息:听瞎老崔差人讲,鬼子的爪子,伸到老鸹岭西边了,挨着黑风岭的地界,新设了个临时伐木场。”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规模不大,守备也松,估计就一小队二鬼子,外加几个鬼子监工,盯上了那片山沟里的硬料柞木。运输队,每隔三天,走一趟老路。”

他的手指移向另一组由波浪线和叉号构成的符号,声音更沉:“第二个消息:龙千伦那条疯狗,最近把鼻子主要凑在北边那几个‘人圈’的道上闻来闻去。对咱们眼下窝着的韭菜沟、黑瞎子沟这一片,”他手指在符号上重重一点,“巡逻的狗爪子,反而收回去不少。看样子,是觉着咱们在这冰天雪地里,早就冻成硬棍子了,要么就是钻了更深的老林子。”

“好!好啊!”于正来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差点从炕上跳起来,肋部的疼痛让他龇了龇牙,却掩不住满脸的兴奋,“好个王有福!这消息,真是雪里送炭,不,是送来了救命的热汤!”他看向冯立仁,眼神灼灼,“冯大哥,机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直沉默抽烟的雷山,此刻也“吧嗒”一声,将烟袋锅在鞋底上用力磕了磕,溅起几点火星。他浑浊的眼睛里精光四射,像嗅到了猎物的老狼。“老鸹岭西……那地方山陡林密,柞木、楸木都是上好的军工料子。小鬼子人少,运输有道儿……嘿嘿,”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这是送到嘴边的肉,不吃,都对不起有福兄弟穿得信!不过也得小心,万一是长谷川那贼小子设的陷阱,咱可不能去。”

冯立仁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如同磐石般坚定。有福兄弟也是在刀尖上跳舞,是把身家性命都系在这一张纸上了。这份情,咱们得领,这份险,更不能让他白冒!”

他倏地站直身体,虽然肋下依旧作痛,但整个人的气势却陡然攀升,如同出鞘的利剑。“鬼子砍咱们的祖宗树,去造打咱们中国人的枪炮,天底下没这个道理!这个伐木点,是要给他们连根拔了!既断了鬼子的物资,也解咱们的燃眉之急!”

他的目光精准地投向如同融入阴影的严佰柯和蓄势待发的雷山:“佰柯,雷大哥!”

“在!”两人同时踏前一步,严佰柯眼神沉静如深渊,雷山则像一张拉满的弓。

“你们俩,立刻挑选人手,趁今夜雪大风急,给我摸过去!”冯立仁的命令清晰而果决,“把那个伐木点的准确位置,人员分布,岗哨换防的时辰,还有运输队走的哪条道,经过哪些隘口,所有细节,一丝不差,先给我钉死了!”

“是!”回应斩钉截铁。

冯立仁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双手分别按在严佰柯和雷山的肩膀上,力道沉重。

“记住,”他盯着他们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有福兄弟这条线,是咱们在围场县城的眼珠子,命根子!行动,要像雪貂一样快,像山豹一样狠,更要像这地上的雪一样,过后不留痕!绝不能有任何蛛丝马迹,再跑回城里去!”

“明白!”严佰柯的回答简短有力,眼神冷冽如万年寒冰。雷山则是重重哼了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几人不再耽搁,转身便融入地窨子外的黑暗风雪之中。

冯立仁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拾起炕沿上那张承载着希望与风险的薄纸。他将其凑近油灯跳跃的火苗。橘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纸角,迅速蔓延,纸张在高温下蜷曲、焦黑,最终化作几片轻盈的、带着余温的灰烬,飘散落下。

他凝视着那最终熄灭的火光,仿佛透过这短暂的明亮,看到了围场县城那间不起眼的福顺杂货铺,看到了王有福那张总是堆着谦卑笑容、却在无人时写满忧虑与坚定的脸庞,看到了他在柜台后,一边应付着伪军的盘查,一边用颤抖却坚定的手,画下这些救命的符号。

在这冰雪覆盖、前途未卜的绝境里,这封穿越层层封锁、来自市井深处的密信,如同一根纤细却坚韧的丝线,不仅牵出了一个扭转局面的战机,更将他们与山下那无数沉默而勇敢的心灵,紧紧相连。

希望,如同这地窨子里不灭的油灯,虽微弱,却顽强地燃烧在每一个坚守者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