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晦庵收徒(1/2)
暑气渐消,庭院中的蝉鸣不再如盛夏那般聒噪,变得稀疏而绵长。西府海棠的叶子绿得深沉,青果又圆润了几分,沉甸甸地压着枝头。苏云璋在晦庵先生门下受教已近半载,那方青玉镇纸下压着的,已不仅是结构渐稳的“春”字,更有“人”、“心”、“棠”等笔画稍简,意蕴却更深远的字了。
他依旧沉静,但那份沉静里,似乎又多了些东西。是观察蚂蚁搬家时,会思索它们如何传递讯息;是听妹妹吵闹时,会试图理解她为何时而欢喜时而哭泣;是面对宫中赏赐的蜜蜡手串时,只将其视作一件颜色温润的寻常物件,与阿福给他编的草蚱蜢并无本质区别。
这些细微的变化,皆落在晦庵先生眼中。他依旧不多言,指点学问时言简意赅,却会在苏云璋临帖间歇,看似随意地问起他前日与妹妹玩了什么,昨日又看了什么景致,听他用自己的语言,描述那些稚趣盎然的发现。
这日午后,课业已毕。苏云璋并未立刻离开,他见先生立于窗边,望着庭院若有所思,便也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所及,是那株老海棠树下,几只母鸡正带着一群毛茸茸的雏鸡啄食撒落的米粒。一只雏鸡似乎格外胆大,离了母鸡的庇护,独自蹒跚着向一丛草叶深处探索。
“先生,您看那只小鸡。”苏云璋忽然轻声开口。
晦庵先生收回远眺的目光,顺着他所指望去。
只见那离群的小鸡,走到一株野草旁,草叶上悬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在午后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小鸡被这亮光吸引,好奇地仰头去啄。它太小,够不着,便努力扑扇着稚嫩的翅膀,向上跳跃。一次,两次……它跳得笨拙而执着,绒毛在阳光下飞舞。
终于,它奋力一跃,尖尖的小喙触碰到了那颗露珠。露珠瞬间破裂,化作细碎的水汽,消失在空气中。小鸡似乎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地面,又仰头看了看那株野草,似乎不明白那漂亮的光芒去了哪里。它呆立片刻,终究是转过身,略显茫然地,朝着母鸡和兄弟姐妹们“啾啾”叫着跑了回去。
苏云璋一直静静地看着,直到那小鸡回到鸡群,他才转回头,看向晦庵先生,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尚未消散的专注,以及一种奇异的了然。他轻声说道:“先生,它去追那光,光不见了。它回去了。”
晦庵先生心中蓦然一动。
这看似平常的童言,却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盘桓许久的迷雾。这半年来,他观察、引导、试探,欲寻一个契机,一个足以让他下定决心,将毕生所学、连同那份守护“道”的责任,全然托付的契机。他需要的,不是一个仅仅聪慧的神童,而是一个能于细微处见真知,于无常中悟常理,心性澄澈,不失本真的传承者。
眼前这孩子,目睹雏鸡追逐虚幻的露珠而最终回归鸡群,他看到的不是雏鸡的失败,而是它“回去了”——回到了它本该在的、真实而温暖的所在。这份洞察,超越了得失,直指本源。他不慕宫中虚幻的荣光(如同那七彩露珠),始终眷恋家中海棠树下的温情与先生书房的安心(如同那庇护的鸡群)。这份根植于内心的安稳与明澈,远比任何机巧与才华更为珍贵。
先生久久沉默,目光再次落在苏云璋身上时,已不复平日的温和淡然,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审度,仿佛在完成最后一遍对璞玉的探查。
苏云璋被先生这般凝重的目光看得有些无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小声唤道:“先生……”
晦庵先生缓缓抬起手,制止了他的不安。他转身,走向书案,取过一张洁净的宣纸,又亲自研墨。这一次,他研得极慢,极认真,墨锭与砚台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墨成,他执笔,蘸饱浓墨,却并未立刻书写。他看向苏云璋,声音低沉而缓重,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千钧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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