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太子伴读(1/2)

冠礼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如同一池春水被投下石子,涟漪仍在层层扩散。一道笔力遒劲、加盖着中书门下印鉴的明黄绢帛诏书,便在这样一个春深似海的午后,由宫中内侍监亲自送达了苏国公府。旨意简洁而分量千钧:擢苏子珩为太子伴读,即日入东宫侍学。

这道旨意,细究起来,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御前那番从容不迫、切中肯綮的对答,皇帝眼中毫不掩饰的激赏,苏府累世的清贵门第与不涉党争的清流名声,乃至晦庵先生关门弟子的身份,都如同早已铺就的阶梯,将这位甫及冠的少年,稳稳托举至帝国储君的身边。然而,真正踏足东宫,便意味着他不再仅仅是国公府潜心向学的公子、西苑书房中先生寄予厚望的弟子,他的身影,将正式投射在帝国权力核心那片光影交错的边缘地带。机遇如同春日繁花,触手可及;风险亦如暗夜潜流,无声涌动。

入东宫那日,晨曦微露。苏子珩换上了一身符合规制的青衿学子服,布料是上好的杭绸,颜色是沉稳的靛青,仅在领口与袖缘以银线绣着细密的云纹,素雅庄重,恰到好处地收敛了他过于出众的容貌,更凸显出那份源自书香浸润与心性修养的沉静气度。他对着镜匣整了整衣冠,镜中的少年眉目清朗,眸光澄澈,却已隐隐含着一丝超越年龄的审慎。

由一位面容肃穆、步履无声的内侍引着,他再次穿过那重重巍峨的宫阙。与皇帝理政的建章宫那令人屏息的威严肃穆不同,东宫的建筑虽也规整宏丽,飞檐斗拱,朱漆廊柱,却似乎刻意削减了几分压迫感,多了几分属于储君应有的、内敛的书卷气与蓄势待发的勃勃生机。庭中植着松柏翠竹,寓意坚贞与虚心;回廊下悬挂着前朝名臣的谏言碑拓,时刻警醒。

太子萧景睿已在名为“崇文馆”的书房外等候。他年岁与苏子珩相仿,穿着一身杏黄色暗纹常服,并未佩戴过多饰物,眉目疏朗,气质温文,举手投足间带着天家独有的雍容,只是那清澈的眼眸深处,除了属于储君的审慎,还藏着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身处高位者的孤寂。见苏子珩在内侍引导下稳步而来,他并未端坐受礼,反而主动迎上两步,笑容温煦如春阳,亲手虚扶了一下欲行大礼的苏子珩:

“子珩来了,不必如此拘礼。日后同在几位师傅座下听讲,你我当以同学相称,互相砥砺才是。”

这番姿态,既显天家亲和,拉近距离,又丝毫不失储君身份。苏子珩依足礼数,深深一揖,声音清越而从容:“殿下厚爱,臣感佩于心。能随侍殿下读书,是臣莫大的荣幸。臣定当竭尽愚钝,与殿下共研圣贤之道,以报陛下与殿下知遇之恩。”

太子见他举止沉稳得体,言辞恭谨却不显谄媚逢迎,眉宇间一派光风霁月,心中先前的几分好奇与考量,不由化为了真切的好感。他早已从父皇毫不吝啬的赞誉中,从市井流传的《春江赋》抄本里,知晓了苏子珩的才名,此刻亲眼所见,观其气度风华,果然名下无虚。

东宫的授业师傅,皆是翰林院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学问渊博、品行端方之大儒。讲授的内容,也不再局限于经史子集的义理阐发,更深入至历朝典章制度的沿革得失、治国安邦的具体方略、边疆舆地的山川险要、乃至初步的奏疏批答与政务处理模拟。课堂的氛围,比之西苑书房那份超然物外的宁静,明显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务实感与关乎天下苍生的凝重。

苏子珩很快便适应了东宫这种独特的学习节奏。他根基扎实,晦庵先生所授的“格物致知”、“知行合一”的治学方法,更让他能迅速切入问题的核心。在课堂上,他总能精准把握师傅讲授的精髓,并能引据经典,融会贯通,提出自己鞭辟入里的见解,言辞清晰,逻辑严密,常令几位素来严谨的翰林学士也暗自颔首。太子萧景睿亦是聪慧勤勉、胸怀大志之人,两人在学问上互相质疑辩难,彼此启发印证,思路碰撞间,竟颇有些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之意。

除了共同听讲,太子也时常在课业之余,单独召苏子珩至内书房相伴。或是在紫檀木大案前对弈,黑白子落于纵横十九道,如同排兵布阵,于方寸间演绎天下大势;或是在暮色四合时,于东宫后苑的亭台水榭间漫步,晚风拂过莲叶,带来丝丝清凉。谈论的范畴也随之愈发广阔深入,从《贞观政要》中房杜辅政的得失,到当前漕运改革触及各方利益所引发的阻力,乃至边关哪位将领堪当大任,太子的困惑、思索,甚至偶尔流露出的些许压力,也会在不经意间,向身旁这位沉静可靠的伴读倾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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