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辞别朝堂(2/2)
“另,念其多年辛劳,旧伤在身,特赐太医院院判一名,长驻苏府,为其调理。望卿归隐之后,善加珍摄,颐养天年。朕与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这番恩赏,可谓至极。保留尊号俸禄,已是殊恩;赐医赐匾,更是体贴入微;而“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八字,更是寄托了君王对这段君臣之谊的不舍与祝福。
苏云璋深深拜伏于地,额头触及冰凉的金砖:“臣,苏云璋,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内侍上前,恭敬地接过他手中的奏疏与那摞代表权柄移交的文书。同时,另一名内侍捧着一个覆盖明黄绸缎的托盘走到御阶下。皇帝亲手掀开绸缎——里面正是那面曾经象征着无上信任与权柄的“春深铁卷”。
“此卷,朕收回。”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然‘春深不谢’之诺,朕与卿,与苏家,永存。”
苏云璋再次叩首。当他起身时,内侍上前,替他解下了腰间的金鱼袋,取走了他手中的象牙笏板。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可逆转的仪式感——这意味着,他正式卸去了所有官身。
他最后向御座深深一揖,然后转身,面对满朝文武,微微颔首致意。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或钦佩、或复杂的脸孔,最终,落在了兄长苏云玦的身上。兄弟二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苏云玦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中是理解、支持,以及一份接过重担的沉稳。
苏云璋不再停留,转身,迈步,向殿外走去。步伐依旧沉稳,只是那挺直的肩背,似乎在不经意间,微微松弛了一线。阳光从高大的殿门外涌入,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他走过漫长的丹陛,穿过肃立的侍卫,一步步,走出了这座他曾经为了守护而入、如今为了圆满而出的紫宸殿。
殿外,春末的风带着暖意,拂过他的面颊。宫墙巍峨,天空湛蓝。他停下脚步,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象征着天下至高权力中心的殿宇,目光沉静无波。然后,他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向着宫门的方向,向着苏府的方向,稳步走去。来时,他为血仇,为责任,为承诺;归时,他只为自己,为家人,为那一片等待他的“春深”之园。
回到苏国公府时,已近午时。府门洞开,阳光洒在庭院中。柳清徽已得了消息,正站在二门的影壁前等他。她未着诰命华服,只一身家常的雨过天青色长裙,发间簪着他早年所赠的白玉簪,静静伫立,如同多年来每一次等待他归家一样。
苏云璋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温柔的眼眸,忽然觉得肩头最后一丝无形的重量也消散了。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都了了?”柳清徽轻声问。
“嗯,都了了。”苏云璋点头,声音是卸下所有负担后的轻松与疲惫交织,“从此,我只是苏云璋,只是你的夫君,孩子们的父亲,孙儿的祖父。”
柳清徽眼中泛起水光,却是欢喜的泪。她反握住他的手,力道温暖而坚定。“回来就好。饭菜都备好了,都是你爱吃的清淡口味。父亲母亲和孩子们,都在花厅等着呢。”
两人携手向内走去。经过庭院那株老海棠树下时,苏云璋驻足,仰头看了看。阳光透过新绿的叶隙,洒下细碎的光斑。枝头已不见繁花,却结出了米粒大小的青涩果实,隐在叶间,充满生机。
“你看,”他轻声道,对身旁的妻子,也像是对自己说,“花开花落,结果成实。一季有一季的风景,一程有一程的担当。我的那一程,已经走完了。剩下的,是看着这些果实,如何长成,如何落地,如何再生新芽。”
柳清徽依偎着他,微笑不语。
花厅里,早已备下简单的家宴。老太君、苏国公夫妇、苏云玦一家、还有闻讯从状元府赶来的苏砚之、黛玉,以及被乳母抱着的棠哥儿、玉姐儿,济济一堂。没有多余的祝贺言辞,只是在家常的饭菜香气与孩子们的咿呀声中,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家真正的顶梁柱,以一种最完满的方式,回家了。从此,朝堂风雨与他无关,他只属于这片“春深不谢”的棠荫,属于这围桌而坐的温暖灯光。
苏云璋坐在主位,看着满堂儿孙,接过柳清徽递来的温茶,浅浅饮了一口。茶香清冽,一如他此刻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