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棠影归隐(1/2)
八月初七,处暑刚过,京城早晚已有了些微的凉意。白日里秋阳依旧炽烈,却不再有盛夏的粘腻,照在苏国公府庭前那株老海棠树上,将已开始泛黄的叶片照得半透明,叶脉清晰可辨。树根处,落着些最早凋零的、边缘卷曲的叶子,静静躺在泥土上,等待着化作春泥。
这一日,苏国公府迎来了一批特殊的、悄无声息的访客。他们并非从正门而入,也未递拜帖,而是在日头偏西后,由府中少数几位核心老仆引导,从不同的侧门、角门,甚至是与邻宅相通的隐秘巷道,三三两两,分批潜入。人人衣着朴素低调,或作商贾打扮,或似寻常工匠,甚至有位提着药箱、仿佛游方郎中模样的老者。他们步履轻捷,眼神沉静,进入府邸后便不再交谈,只以目光或极轻微的手势示意,向着府邸深处、一处平日里极少启用、位于后花园假山群中的“观澜阁”汇聚。
观澜阁临水而建,一半架在小小的荷花池上,此时荷花已残,只余枯茎败叶。阁内陈设简单,只有数张桌椅,但异常洁净。当最后一人掩上阁门时,黄昏的光线透过雕花窗棂,在室内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来人共计九位,男女老少皆有,此刻除去外表的伪装,那份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属于暗夜行者的特殊气质便隐隐流露出来。
他们,便是“棠影司”仅存的、最核心的成员。
首座空着。那是留给创始者苏云璋的位置,尽管他们都知道,主人此刻正在千里之外的太湖烟波上。空座旁,站着苏云玦。他今日未着世子朝服,只一身玄色劲装,身姿笔挺如松,面容沉肃。他没有坐在空座旁的下首,而是立于一侧,以示对二弟所创基业的尊重。
“诸位,”苏云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惯有的沉稳力量,在安静的阁内清晰响起,“今日召集大家,缘由想必诸位心中已有猜测。”
众人静默,目光齐齐看向空着的主座,又转向苏云玦,眼神复杂。有不舍,有释然,也有一丝使命终结后的淡淡茫然。
“二弟临行前,与我深谈数次。”苏云玦缓缓道,“‘棠影司’自创立之初,便只有一个目的——涤荡奸邪,廓清朝纲,为林公雪冤,护黛玉周全。如今,四王八公已成枯骨,盐漕新政已入正轨,玉儿已成人成家,安康喜乐。‘棠影司’存续之根本,已然消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或熟悉或半掩于阴影中的脸。“二弟言道,诸位皆是国之干才,身怀绝技,心秉忠义。然‘棠影司’所行,终究是暗夜之术,非常道也。国政既清,当使诸位得见天日,或回归正途,建功立业;或隐于市井,安享太平。长匿于暗影,非酬功之道,亦非诸位应有之归宿。”
这番话,说得坦诚而恳切。在座众人,有的眼中泛起微澜。他们追随苏云璋,并非为名利,更多的是为了一份公义,一份知遇。多年来行走于黑暗,收集罪证,传递密信,保护要人,甚至必要时出手清除威胁……双手或许并不绝对干净,但心中自有一杆秤。如今功成,主上想的却不是如何继续利用这股力量,而是如何让他们“得见天日”,这份体恤,令这些早已习惯将情绪深埋的暗夜行者,也不禁动容。
“今日,便是‘棠影司’正式解散之日。”苏云玦的声音斩钉截铁,为这个组织的历史画上了句号。他走到空座前的桌案旁,那里放着一个紫檀木匣。他打开匣子,里面并非金银,而是九枚以精铁打造、形似海棠花瓣、背面镌刻着不同编号的令牌——正是“棠影司”成员的身份信物。
“按照二弟的安排,与诸位商议之后,为诸位准备了几条去路。”苏云玦开始逐一说明,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棠一,”他看向那位作游方郎中打扮、实为用毒与解毒高手的清瘦老者,“陛下已知你当年于林公毒案中暗中襄助、保留关键证据之功。太医院正缺一位精于毒理与疑难杂症的首席太医,陛下亲口许诺,虚位以待。你若愿往,明日便有旨意。”
老者(棠一)花白的眉毛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旋即化为沉静的接受。他缓缓起身,对着空座与苏云玦的方向,躬身一礼,声音沙哑:“老朽……遵命。谢陛下,谢苏公成全。” 多年隐于黑暗,以江湖郎中的身份搜集情报、验证毒物,如今竟能光明正大进入最高医府,以毕生所学真正济世救人,这确是最好的归宿。
“棠三,棠五。”苏云玦看向两位气质精干、目光锐利的中年男子,他们曾负责刑狱渗透与罪证审讯。“刑部与大理寺正在组建新的‘秋审处’,专司复核天下疑案、旧案。二位精于刑名,洞察人心,正是所需之才。陛下已允,以六品主事衔调入,直属刑部尚书。”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抱拳。他们曾是令许多官员闻风丧胆的“黑面判官”,如今却能穿上官袍,以法理之名,继续他们擅长的追查与审断,将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转化为明面上的程序正义。这转变,虽大,却顺理成章。
“棠七。”苏云玦的目光落在那位唯一的女成员身上。她看上去三十许岁,容貌普通,却有一双异常沉静明亮的眼睛。她是顶尖的刺客与护卫,曾多次在关键时刻保护黛玉与苏云璋的安全,北静王府玄鹤卫的覆灭,她居功至伟。“你……” 苏云玦顿了顿,语气稍缓,“二弟特意交代,你愿去何处,皆可。若想留在京中,苏府与状元府的护卫统领之职,随时为你而设。若想远离是非,江南、蜀中,已为你备好田庄铺面,足够安身立命,逍遥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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