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瓜洲之行(1/2)

初夏的风,裹挟着江南水汽特有的温润,吹动了马车的青绸帘幔。这是苏云璋第一次随父离开金陵,南下公干。苏衡此行,明面上是巡查漕运,暗里亦肩负着圣意,欲亲察两淮盐课之虚实。马车辘辘,驶过官道,窗外的景致从金陵的繁华富丽,渐渐变为旷野的绿意葱茏,又过渡到水网密布的泽国风光。苏云璋安静地坐在父亲身侧,目光透过车窗,贪婪地汲取着这陌生而广阔的天地。

连日舟车劳顿,他并未叫苦,反而在每一次停歇时,细心观察市镇村落,民情风物。这与兄长带他所见的京郊田庄又有不同,少了几分天子脚下的规整,多了几分远离权力中心的、鲜活而杂乱的生机。

这日午后,马车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第一个重要节点——瓜洲古渡。

尚未下车,一股混杂着河水腥气、货物尘土、汗水以及某种隐隐的、属于盐的咸涩气味便扑面而来。人声、车马声、号子声、船舶鸣笛声交织成一片巨大的、沸腾的喧嚣,轰然涌入耳中,远比金陵城最繁华的街市还要鼎沸十倍。

苏云璋跟随父亲下了车,站在渡口的高处望去,不由怔住了。

但见浩荡长江,至此江面开阔,水势浑黄,奔流不息。江面上,帆樯如林,舳舻相接。庞大的漕船如同移动的城堡,吃水极深,缓慢而沉重地航行;小巧敏捷的客舟、货船则如游鱼般在其间穿梭。更有许多专门运盐的“盐驳子”,船身吃水线清晰可见,显示出沉重的负载。码头上,扛着麻包、推着独轮车的苦力们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烈日下油光发亮,喊着低沉而有节奏的号子,脊背弯成一道沉重的弧线,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泥泞与艰辛之上。

“这便是漕运与盐运的咽喉之地,”苏衡负手而立,目光深邃地望着眼前这繁忙得令人窒息的景象,声音沉稳地为他讲解,“南粮北运,倚仗漕船;而两淮之盐,亦由此集散,运往各处。你看那些盐船,”他指向江心那些吃水很深的船只,“每一船所载,皆是巨利,亦是民生日用不可或缺之物。然则,这巨利之下,隐藏着多少暗流汹涌,多少盘根错节的势力争夺。”

苏云璋顺着父亲所指望去,只见码头上不仅有忙碌的苦力,还有身着不同颜色号衣、手持算盘账簿的管事模样人物,他们高声吆喝,指挥若定,眉宇间带着精明的算计。更有一些衣着光鲜、身后跟着随从的商人,与官员模样的人站在阴凉处交谈,言笑晏晏,举止间却透着一股无形的角力。

他看到有衣衫褴褛的老妇,挎着破旧的篮子,在人群中艰难穿行,试图向等待卸货的船工兜售几个煮熟的鸡蛋或几块粗饼,眼神卑微而渴望;也看到有衣着体面的盐商,坐在临江的茶楼上,凭栏远眺,悠闲品茗,与码头上汗流浃背的景象形成刺目的对比。

“父亲,”苏云璋仰头问道,声音在喧嚣中显得有些微弱,“那些扛包的力夫,一日工钱几何?可能养家糊口?”

苏衡看了幼子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力资微薄,勉强糊口而已。若遇伤病,或码头无事,便断了生计。你看那老妪,其子或许便是其中一员,所得不足以奉养,需她年老体衰,仍出来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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