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十里红妆(1/2)
元启二十五年,八月初六。
这一日的金陵城,注定要被鎏金的秋阳与无边的喜气共同浸染,写入史册,亦刻入无数观礼者的记忆深处。天未破晓,薄雾如轻纱尚未散去,苏、柳两府所在的街巷便已苏醒,不,是早已彻夜未眠地准备着。府门前车马簇簇,仆从如云,皆着新衣,面带红光,忙碌中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及至旭日东升,万道金芒刺破云层,将整座城池镀上一层辉煌的暖色,那蓄势已久的喜庆便如同决堤的春潮,轰然迸发。
柳府之内,“听雪轩”中,烛火通明竟夜。柳清徽端坐于梳妆镜前,任由宫中派来的、素有“巧手”之称的全福嬷嬷为她开脸、梳头。嬷嬷手中拿着五色丝线,动作娴熟利落,口中念着吉祥的祝词。丝线在少女光洁的额际、面颊捻过,带来细微的刺痛,柳清徽却恍若未觉,只怔怔地望着镜中那个一点点褪去青涩、变得明艳不可方物的陌生容颜。
青丝被绾成繁复华丽的朝天髻,象征着从此嫁作人妇,身份尊贵。发间先是簪上赤金点翠朝阳五凤挂珠钗,凤口衔下的珍珠流苏长及耳际,摇曳生辉;两侧对称插着嵌红宝的金簪步摇,行动间珠翠碰撞,发出清脆的琳琅之声。最后,她执意亲手将那支羊脂玉兰簪,小心翼翼地簪在了鬓发一侧不那么显眼、却贴近心房的位置。温润的玉色,在满目金红璀璨中,独守着一份清雅的初心。
妆容是时下最盛行的“桃花妆”,敷粉施朱,面若芙蓉,眉似远山,唇点樱桃。当最后一笔胭脂染上眼尾,镜中人已是眉目如画,艳光逼人,那份属于新嫁娘的娇羞与即将步入新生活的庄重,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美得令人屏息。
接着,便是穿上那身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嫁衣。里三层外三层的礼服,由侍女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穿上。正红色的极品湖绉主腰,外罩织金缠枝海棠纹样的广袖大衫,下配蹙金绣百鸟朝凤的曳地长裙。当最后那件绣着翱翔九天的凤凰、衣缘缀满细小珍珠与珊瑚珠的云肩披上肩头时,连见惯场面的全福嬷嬷也忍不住赞叹:“小姐真真是仙子临凡,老身梳妆半生,未曾见过如此标致的新娘子!”
柳清徽缓缓站起身,嫁衣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身上,也压在她的心上。她看着镜中华丽如九天云霞的自己,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日海棠树下,他清朗的眉眼,郑重的誓言。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弯起。
吉时将至,柳府门外,鼓乐喧天,鞭炮齐鸣,震耳欲聋。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已至门前。苏子珩身着与他设计纹样相呼应的婚服,绯红罗袍,玉带革靴,头戴梁冠,骑在一匹通体雪白、鞍辔鲜明的骏马之上。他面容俊朗,身姿挺拔,目光清亮,眉宇间是掩不住的喜悦与一丝紧张的期待。身后,是绵延不绝的聘礼与迎亲仪仗,旌旗招展,仆从如云,彰显着成国公府的赫赫权势与对这门亲事的无比重视。
柳府中门大开,柳尚书夫妇身着吉服,立于阶前,虽面带笑容,眼中却隐隐有水光闪烁。依礼行了却扇、奠雁等诸般仪节后,在一片祝福与不舍的哽咽声中,柳清徽由兄长背负着,一步步,踏出生活了十数年的闺阁,踏出柳府高高的门槛。
当她被小心翼翼地送入那乘十六人抬的、装饰得富丽堂皇如同小型宫殿的紫檀木雕花贴金大轿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轿帘垂下的那一刻,她透过缝隙,最后望了一眼熟悉的府门,与父母那含泪带笑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终是化作一滴清泪,悄无声息地滑落,迅速湮没在厚重的脂粉与嫁衣的织金纹样里。
“起轿——”
司仪高亢的声音穿透喧嚣。
霎时间,鼓乐之声愈发高昂喜庆,鞭炮再次炸响,红色的碎屑如同花雨纷飞。最前方的仪仗手持“御赐婚姻”、“肃静”、“回避”等朱牌匾额开道,其后是成双成对的宫灯、彩旗、伞盖、团扇,再是吹打着笙、箫、唢呐、锣鼓的乐班,声震云霄。苏子珩骑马行于轿前,身姿笔挺,接受着街道两旁无数百姓的注目与欢呼。
而最引人惊叹、乃至多年后仍被金陵人津津乐道的,是那一路绵延、几乎望不到头的嫁妆队伍。箱笼以红绸包裹,由健仆抬着,一抬接着一抬,仿佛没有尽头。里面装着的,是田产地契、古董珍玩、金银珠宝、书籍字画、家具摆设、四季衣裳……琳琅满目,价值连城。这才是真正的“十里红妆”,是柳府对女儿的珍视与祝福,也是尚书府深厚底蕴的展现。队伍行进缓慢,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那嫁妆的尾巴才从柳府门前完全挪动。
然而,比这“十里红妆”更让全城百姓倾倒、沉醉的,是那条为花轿专门铺设的“海棠花路”。不知苏府动用了多少人手,竟在迎亲队伍必经的主要街道上,铺满了厚厚一层新鲜采摘的、粉白娇嫩的海棠花瓣!时值初秋,本非海棠花期,这些花瓣显然是从暖房或是南方快马加鞭运来,其耗费之心力、财力,难以想象。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