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渔村郎(1/2)
第三百七十五章 渔村郎
太湖的晨雾并未完全散去,湿冷的空气如同无形的纱布,缠绕着破败的渔村,渗入每一道墙缝,每一寸肌肤。沈飞靠在冰冷的土墙边,右腿的疼痛已经从尖锐的撕裂感转变为一种沉闷的、仿佛骨头都在被缓慢碾碎的钝痛,伴随着不受控制的肿胀和灼热。他知道,这是伤口严重感染加重的迹象。在冰冷河水中浸泡,加上连番的奔逃和恶劣的环境,他这条本就重伤的腿,正在向着更危险的方向发展。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灰败中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不断渗出虚汗,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他强行维持着意识的清明,但身体的虚弱和痛楚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意志的堤坝。
老烟枪检查完舢板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沈先生,船损毁比想的严重,船板有几处腐烂,需要修补,工具和材料都缺。最快……也得明天晚上才能勉强下水。”他看了一眼沈飞几乎肿成原来一倍粗、将裤管绷得紧紧的右腿,忧心忡忡地补充道,“而且……您的腿,不能再拖了。”
土狗也从警戒点撤回,听到了老烟枪的话,再看看沈飞的状态,急得直搓手:“这可咋整?前有追兵,后是太湖,沈先生您这腿……”
沈飞闭着眼,深吸了一口带着鱼腥和霉味的潮湿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布满了血丝,却依旧保持着冷静:“慌什么……天无绝人之路。老烟枪,这附近……除了这个废弃的村子,还有没有……别的落脚点?或者……人?”
他问的是“人”。在这种乱世,尤其是在这种三不管的湖区边缘,往往藏着一些不为官方所知的灰色人物——逃兵、隐户、或者凭借某种手艺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人。
老烟枪皱着眉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人……倒是有一个!往西再走五六里地,有个叫‘芦苇荡’的小水汊子,那里住着个怪老头,姓什么不知道,大家都叫他‘阿炳’,是个跑单帮的土郎中,也会点修补的手艺。据说早年间还在上海滩的跌打馆做过学徒,后来不知怎么躲到这儿来了。脾气古怪,但手艺据说还行,而且……给钱就办事,不多嘴。”
土郎中?跑单帮的?
沈飞心中快速权衡。找这种人,风险极大。对方底细不明,可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也可能是日军或地方势力的眼线。但眼下,他的腿伤急需处理,否则别说完成任务,连活下去都成问题。那艘破船也需要专业修补。
“可靠吗?”沈飞嘶哑地问。
“说不好。”老烟枪实话实说,“但这老家伙在这一带混了有些年头,一直相安无事,应该懂得规矩。而且他孤身一人,住的地方也偏僻,轻易不跟外人打交道。”
沉默了片刻,沈飞做出了决定:“去找他。带他过来。多给点钱,告诉他,治腿,修船,钱不是问题。但要是走漏了风声……”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他知道后果。”
“明白!”老烟枪重重点头,从沈飞示意下,从他们携带的有限资金里取出一部分大洋,又从车上找了些能充当工具的零碎物件,不再耽搁,转身迅速消失在晨雾弥漫的芦苇丛中。
老烟枪走后,渔村再次陷入死寂。土狗重新回到高处警戒,沈飞则靠着墙,与疼痛和逐渐升高的体温抗争。陈老栓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看着沈飞痛苦的样子,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畏惧地低下头。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沈飞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眼前时而发黑,时而闪过一些混乱的片段——苏念卿在火中的回眸,顾曼璐坠楼时决绝的眼神,胡文楷声嘶力竭的呼喊……还有,南造次郎那双隐藏在阴影里、冰冷如毒蛇的眼睛。
他用力甩了甩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飞感觉自己的意志即将被高烧和剧痛吞噬时,土狗发出了低低的警示声。
“有人来了!是老烟枪!还带着一个!”
沈飞精神一振,强撑着坐直身体,目光投向芦苇荡方向。
只见老烟枪领着一个人,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渔村走来。那人身形佝偻,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衣服,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拄着一根磨得油光发亮的竹棍,背上还背着一个脏兮兮的粗布褡裢。看步态,年纪应该不小了。
这就是那个土郎中阿炳?
两人很快走近。老烟枪对沈飞点了点头,示意人带来了。那斗笠老头停下脚步,抬起满是皱纹、肤色黝黑的脸,一双小眼睛却异常精明,滴溜溜地在沈飞肿大的右腿和苍白的脸上扫过,又瞥了一眼靠在另一边、神色惶恐的陈老栓,最后落在沈飞脸上,沙哑地开口,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就是这位老板要瞧腿?”
“是我。”沈飞声音虚弱,但目光平静地迎向对方的审视,“劳驾先生了。”
阿炳没再多话,放下褡裢,走到沈飞跟前蹲下,伸出干枯粗糙如同老树皮的手,隔着裤子,在沈飞肿胀的右腿上轻轻按压、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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