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田制惊雷潜流生(2/2)
孙翊也附和道:“是啊,太傅。而且南方新附,士族心怀怨望,若逼迫过甚,是否会适得其反,影响稳定?”
刘封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发言。他想起了在乡间看到的那些辛勤耕作的农夫,想起了诸葛亮带他核算赋税时,那些农户听到减免数额后眼中闪动的泪光。他也想起了父皇案头那堆积如山的、关于钱粮调拨的奏章。
郑玄正欲解答,一个清朗却带着几分稚嫩的声音响起,是刘封。
“曹兄、孙兄所虑,确有道理。”刘封的声音不大,却让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于他。“然,封尝闻,‘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若民有恒产,勤力耕作,则田地出产必增。即便十税一,总量亦未必少于以往兼并之下,豪强隐匿、官府催科艰难所得。此其一。”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努力将听政时学到的东西与自己的思考结合起来:“其二,朝廷税收,并非仅靠田赋。市舶之利,盐铁之专,商贾之税,皆为来源。父皇与政事堂诸公,必已通盘考量。其三,至于南方士族……”
他脑海中浮现出密报中描述的,那些世家在军威下被迫隐忍的画面,语气变得坚定:“稳定非靠一味退让换取。昔日袁绍坐拥河北,对豪强宽纵,结果如何?新政推行,虽有阵痛,却是斩断乱根、奠定真正太平之必须。曹仁、赵云、孙坚诸位将军坐镇,非为镇压良善,正是为保此善政能顺利施行,使南方百姓,亦能如北方一般,早日沐浴父皇德政之恩。”
这一番话,条理清晰,虽略带童音,却已初具格局,不仅引用了经典,更结合了现实局势与战略考量。曹丕和孙翊闻言,皆是一怔,看向刘封的目光中,少了几分对太子身份的例行尊重,多了几分真正的讶异与审视。他们意识到,这位年幼的储君,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他的视野,已不再局限于宫墙之内。
郑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赞赏,他抚须点头:“殿下能作此想,老臣欣慰。《禹贡》定赋,亦分九等,因地制宜。陛下新政,绝非鲁莽之举,其中权衡,深意存焉。尔等当如殿下般,多思、多问,方能理解朝廷苦心,日后为君分忧,为民请命。”
堂下的争论渐渐平息,转化为更深入的思考。刘封却并未因太傅的夸奖而自得,他微微蹙眉,心中仍在盘旋着曹丕提出的财政问题。他知道,自己看到的、想到的,或许仍只是冰山一角。治国,远比在明伦堂辩论要复杂、艰难得多。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荆州襄阳。刺史崔琰与都尉赵云,正在官署中对着最新呈报上来的、各郡重新核算后的田亩与赋税册簿。
崔琰清癯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目光炯炯:“子龙,你看这襄阳蔡氏,最终核定的占田数额,恰好卡在限额之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其家族名下僮仆,十日内散去近半,皆登记为自立门户的编户齐民。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姿态不可谓不恭顺。”
赵云擦拭着他的涯角枪,闻言抬头,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淡笑:“蔡德珪是聪明人。他知道,在赵某的军营旁,任何小动作都无异于玩火。只是,这般恭顺之下,只怕怨气都积在了心里。”
“无妨。”崔琰放下册簿,语气坚定,“只要他们守朝廷法度,心中怨气,日久或可化解。若冥顽不灵,自有律法与子龙的银枪应对。新政如大浪淘沙,能顺势而为者,方是真正可用的栋梁。”
窗外,荆州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覆盖了城池、田野,也暂时掩盖了地面之下涌动的暗流。所有人都明白,表面的顺从只是开始,《占田课税令》带来的深刻变革,此刻,才真正刚刚拉开序幕。旧的秩序正在冰雪下缓慢瓦解,而新的根基,正等待着春雷的唤醒,破土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