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山越烽烟试吴钩(2/2)
午时刚过,道旁山林中突然响起尖锐的哨音。霎时间,无数身影从树林、山石后涌出,赤膊纹身,手持竹矛石斧,嗷嗷叫着扑向车队。
“山越来了!”程普大喝一声,拔刀出鞘,“结阵!”
训练有素的汉军迅速组成圆阵,盾牌在外,长矛居中,弓弩上弦。第一波山越冲到三十步时,箭雨腾空而起,冲在最前的数十人惨叫着倒下。
但山越人数太多了,黑压压如潮水般涌来。很快,双方短兵相接。
“杀!”韩当的伏兵从左翼杀出,长矛如林,瞬间撕开山越侧翼。
“右翼,冲!”贺齐的骑兵从右翼丘陵后奔出,马蹄踏得烟尘四起。
山越阵脚大乱。祖郎骑在一匹抢来的战马上,见状怒吼:“中计了!撤!往山里撤!”
但已来不及了。孙坚的三千精兵不知何时已抄到后方,堵住了退往山区的路口。汉军三面合围,将万余山越挤压在官道与丘陵间的狭长地带。
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夕阳西下时,官道上尸横遍地,血腥味混着尘土味,呛得人喘不过气。祖郎在亲卫拼死保护下,带着千余人逃进山林,余者或死或降。
孙坚策马巡视战场,脸色并不好看。贺齐迎上来,脸上带着血污:“将军,毙敌三千余,俘虏四千,我军伤亡……八百。”
“八百。”孙坚重复这个数字,望向山林深处,“传令:降者不杀,收缴兵器,押往陵阳县。伤者就地医治,死者……不论敌我,都埋了。”
“将军?”贺齐一怔——按惯例,山越尸体都是曝荒野的。
“都是人。”孙坚调转马头,“埋了,免得生疫。另外,派人进山传话:降者免死,愿归者分田。三日内出山归顺的,过往不咎。”
程普在一旁低声道:“将军仁厚。只是祖郎未擒,怕是……”
“擒贼先擒王,我知道。”孙坚望着暮色中苍茫的山岭,“但王不是光靠擒的。得让山里的人知道,出山有条活路,他们才会动摇。”
几乎在同一时间,会稽山阴关外。
潘临果然中计。在试探性攻击得手后,他亲率五千主力出山,猛攻黄盖大营。汉军“勉强”抵抗两个时辰后,“溃败”后撤。
“追!”潘临大喜,率军追击。
就在山越军大半出山,行进至一处狭窄谷地时,两侧丘陵突然战鼓震天。
“潘临休走!孙伯符在此!”
孙策率八百精骑从左侧杀出,直冲山越中军。少年将军赤帻银甲,长枪如龙,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潘临大惊,急令后军变前军,往山里撤退。但此时,周瑜已率五百步卒占领了谷口高地,弓弩齐发,封锁了退路。
“黄盖在此!儿郎们,杀贼!”
黄盖亲率主力从正面反攻,三面合围之势已成。
周瑜站在高地上,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手持令旗,冷静指挥:“左翼弓手,射敌军右翼!右翼长矛,压上去!中军盾阵,稳步推进!”
命令清晰果断,各部汉军依令而行,将山越军切割包围。
潘临拼死突围,被孙策截住。两人交手十余合,潘临不敢恋战,虚晃一招往山林逃窜。周瑜在高处看得分明,急令:“放箭!封住东侧缺口!”
箭雨落下,潘临肩头中箭,但仍带着百余亲卫逃入深山。
战斗从午后持续到黄昏。五千山越军,被歼两千,俘虏两千余,余者溃散。
夜幕降临,汉军大营篝火通明。
黄盖、孙策、周瑜三人巡视战场后回到中军帐。黄盖拍着周瑜的肩,感慨道:“公瑾今日指挥若定,真乃大将之才!若非你抢占高地、指挥弓弩封住退路,潘临怕是要逃了。”
周瑜谦逊道:“老将军过奖。此战全赖老将军正面稳住阵脚,少将军突袭破敌,末将只是尽本分而已。”
孙策大笑:“公瑾你就别谦虚了!今日你那几道令旗,时机精准,我都看在眼里。”他凑近些,压低声音,“说真的,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当主帅。”
周瑜正色道:“少将军此言差矣。为将者,勇锐如锋刃,谋略如鞘柄。少将军是锋刃,无坚不摧;末将愿为鞘柄,护锋刃之利。相辅相成,方能无往不胜。”
黄盖闻言,捋须点头:“说得好!伯符勇猛,公瑾沉稳,你二人携手,实乃江东之福。”
这时,参军来报:“三位将军,俘虏已清点完毕,共二千三百余人。如何处置?”
周瑜略一思忖,道:“轻伤者医治,无伤者暂时看管。明日,请会稽太守派人来,协助登记名册。愿归乡者,发给路粮;愿从军者,可编入辅兵队,修路筑城,以工代赈。”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从俘虏中挑选几个通汉语、在山中有威望的,好好款待。我要他们带话回山里——朝廷不究既往,愿下山者,分田三十亩,免赋三年。头领子弟,可入县学读书。”
孙策挑眉:“这么优厚?”
周瑜微微一笑:“少将军,打仗是为了平息战乱,不是为了多杀人。山越也是百姓,只是被豪帅裹挟。给条活路,比多杀千人更有用。”
黄盖深以为然:“公瑾思虑长远。就按你说的办。”
十日后,丹阳陵阳山中传来捷报:祖郎被贺齐设计诱出,困于绝谷,突围时中箭被擒。其所部七千余众,降者五千,余者溃散。
十一月末,会稽鹰愁涧。在周瑜的筹划下,汉军通过降俘带话、盐铁利诱,成功分化了潘临附属部落。彭部、施部先后归降,并愿为向导。黄盖、孙策、周瑜率军夜袭鹰愁涧,潘临在睡梦中被内应打开寨门,激战一夜,老巢被破。潘临率数十亲卫逃入深山,不知所踪。
两场山越之乱,历时两月余,平定。
捷报传至金陵时,胡质正组织百姓准备冬衣、粮食,准备迎接凯旋之师。他站在城楼上,望着西方官道渐起的烟尘,长长舒了口气。
身侧,凌操低声道:“使君,将军赢了。”
“嗯。”胡质点头,眼中却有忧色,“赢了,但死了不少人。接下来……该怎么治,才是难题。”
是啊,平乱易,治乱难。但至少,这个冬天,江东可以喘口气了。
腊月初,孙坚、黄盖两路大军先后凯旋。金陵百姓夹道欢迎,孙坚却下令不得扰民,将士绕城外军营驻扎,只带将领入城。
都督府正堂,孙坚听完黄盖、周瑜的详细禀报,良久不语。
末了,他站起身,走到周瑜面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公瑾,此番会稽之战,你谋划周全、指挥有度,更难得的是胸怀仁政,不滥杀降俘。儒将之风,名副其实。”
周瑜躬身:“末将只是恪尽职守,全赖黄老将军坐镇、少将军破敌。”
孙坚大笑:“好!不居功,不诿过,这才是大将气度!”他转身看向胡质,“文节,安置降俘、分田免赋诸事,就劳你与公瑾商议细务。记住——咱们打这一仗,不是为了让山里再多几千孤魂,是为了让山里的人,愿意走下山,做太平百姓。”
“下官明白。”
远在邺城的刘备,接到捷报时正在批阅诸葛亮的《治山越策》。他看着绢报上“孙文台平丹阳、黄公覆定会稽,周瑜献策分化、孙策破敌”的字样,又看看诸葛亮条陈中“剿抚并用,分而治之”的建议,笑了。
“传旨,”他对侍立的郭嘉说,“犒赏扬州将士。孙坚加食邑二百户,程普、黄盖、韩当、祖茂、贺齐、孙策、周瑜各赏金帛。”
郭嘉领命,又道:“陛下,诸葛亮那份《治山越策》……”
刘备将诸葛亮的条陈与江东捷报并排放置,眼中闪着欣慰的光:“告诉文台——仗打完了,该想想怎么让山里的人,愿意走下山了。”
窗外,初雪飘落。
这个冬天,江东的山林里,许多事情正在悄然改变。而改变,总是从第一片雪花的落下开始的。
金陵城外的军营里,周瑜正在灯下书写《安抚山越条陈》。孙策掀帐进来,带进一股寒气。
“公瑾,还不歇息?”
周瑜抬头微笑:“少将军不也没歇?”
孙策在他对面坐下,看着案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写什么呢?”
“一些想法。”周瑜放下笔,“山越之患,根子在贫瘠。山里地薄,产出不足,又缺盐铁,只好下山劫掠。若朝廷能在山区开矿、兴修水利、教以耕作,再设市集互通有无……或许十年之后,山越不复为患。”
孙策静静听着,忽然道:“公瑾,有时候我觉得,你心里装着的,不只是江东。”
周瑜一怔。
“你装的是天下。”孙策看着他,眼神认真,“就像父亲心里装着的,不只是孙家;就像陛下心里装着的,不只是刘家。”
烛火摇曳,映着两个年轻人的脸庞。
良久,周瑜轻声道:“少将军,天下太大,一个人装不下。但若能尽己所能,让一方百姓安居,让一片土地太平……便是值得。”
孙策笑了,那笑容里有难得的沉稳:“你说得对。那咱们就一起——让江东成为太平之地,成为未来天下的……一块基石。”
窗外,雪落无声。
而在更远的北方,邺城皇宫里,刘备站在窗前,望着南方的夜空。
雪,静静覆盖着大地,覆盖着这片正在重生中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