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步枪营二(2/2)
话音未落,一队小太监从侧门鱼贯而出,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墨绿色军装、厚实的棉被、黑漆手枪套、粗布毛巾与铜脸盆,更有那象征特殊身份的装备——每个女兵分得一个墨灰医疗背包,内里装着绷带、止血粉、手术刀具;肩背式电台则漆黑沉重,天线如蛇信般直指天空,金属部件在晨光下泛着冷银色的光,仿佛承载着无形的电波与使命。
谢兰英抱拳行礼,动作干脆利落,袖口翻飞间带起一阵微风:“末将领命!”一声令下,女兵们强撑起身,背起大包小包,步履蹒跚却努力挺直脊梁。
我再次拿起扩音器,“我特招的那五个兵,出列!”声音如雷贯耳,震得人耳膜发颤。五名青年从队列中踏步而出,军靴砸地,铿锵有力,可脚步却略显虚浮,眼神中藏着疲惫与不安。
“你们五个射击成绩并未达标。”我声音平静,却如冰锥刺入人心,“从今日起,你们组建炊事班。规矩不变——能忍到最后,第一个清醒站起来的,就是班长。”
话音落下,操场上一片死寂,只有风掠过耳际的呼啸。那五人脸色微变,却无人言语,只是挺直了脊背,像五根插在荒原上的铁桩。
折腾开始。胶囊被分发,墨绿色的胶囊在铝箔板中轻轻晃动,散发出一丝苦涩的药味。他们吞下,盘坐于地然后开始叫喊翻滚……
终于,一个高大的身影猛然站起——牛大山!他双眼清明,虽面色苍白如纸,却挺立如松,仿佛从地狱爬回的战魂。他脚步微晃,却坚定地迈出一步,再一步,最终在我面前立正,敬礼。
那一刻,连风都仿佛静止了。
我将一本《步兵共同科目训练大纲》和一本泛黄的《厨艺大全》递到他手中。
纸张粗糙,边角磨损,却承载着千钧之重。“牛班长,”我凝视着他,“全营兄弟能不能吃好,就看你的了。你们的宿舍就在食堂旁边,快过去吧。”
他郑重接过,将两本书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抱着整个班的命脉。
随即,带着其余四名尚在恢复的兵,踏着沉重的步伐,朝那座炊烟未起、锅灶冰冷的食堂走去。
背影在拉得极长,像五道倔强的剪影,刻进这片土地的记忆。
我再次拿起扩音器,金属在夜色中泛着幽光。
“剩下的人,自行组合,十一人为一班!每个班里,最能忍、第一个清醒站起的,就是班长——开始吞胶囊!”
我微微点头,靠进躺椅,身体终于松弛下来。
小兰轻步上前,跪坐于侧,用那双柔软的小手轻轻堵住我的耳朵——仿佛要为我隔绝这人间炼狱的喧嚣。她的指尖微凉,掌心却有温度,发丝垂落,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竟奇异地让人安心。
一队小太监悄然出现,身着灰蓝制服,动作机械而精准,手中托盘盛满墨绿胶囊,如死神分发契约。
士兵们颤抖着接过,吞下,随即盘坐于地。
操场上很快沸腾起来——有人翻滚如蛇,有人抱头嘶喊“妈!”,声音凄厉,撕破夜空;有人疯狂撕扯军装,赤身裸体在泥尘中打滚;也有人静坐如佛,任风吹发,纹丝不动。
小太监们穿梭其间,眼神冷峻如刀,从满地狼藉中精准拉出那些虽经摧残、却仍能挺立之人。
四十四名兵,陆续站起,步伐不稳却意志如铁,在我面前列成一个歪斜却倔强的小方块。他们身上的汗渍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刚从水里捞出的铁块。
“你们,都是班长了。”我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中回荡,“你们全班的训练成绩,每周排名一次,张贴于营部门口。三个月后,按考核成绩,分配营长、连长、排长职务。最后三名的班级——将组成勤务排,负责后勤运输、打扫营区、日常岗哨。”我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脸,“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声音如惊雷炸响,划破夜空,震得营房瓦片轻颤。整齐洪亮,带着血性与不甘,也带着一丝新生的希望。
“开始带着你们的人,领取装备,回宿舍整理内务。”我最后下令,“明天,我会随机检查。”
“是!”众声齐呼,如千军应诺。
我看着他们有序地进入宿舍放行李,动作利落,毫无喧哗。
抬手看了看腕表,银色表盘在晨光中一闪,指针已快指向八点。我轻叹一声,带着身后一众小太监与宫女,沿着铺着青砖的小径朝食堂走去。
他们脚步轻悄,衣袂微动,宫女手中的食盒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叮当”声,像是一串清脆的风铃。
推开食堂后厨那扇合金玻璃门,一股热浪夹杂着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门上的玻璃早已被蒸腾的雾气糊成一片乳白,只能隐约看见内里晃动的人影。
我伸手抹开一片雾气,眼前豁然开朗——五口大铁锅在灶台上翻滚着,热汤沸腾,白气如龙腾起,缭绕在整个厨房上空。
锅边是五道忙碌的身影,牛大山正弯腰搅动一口大锅,听见推门声立刻转身,脸上沾着几点面粉,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衣襟也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他快步上前,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声音洪亮:“报告仙君!时间仓促,只能按《厨艺大全》上的步骤,先做一顿面条垫垫肚子,等中午再做点好的!”
我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厨房:灶火熊熊,映得锅沿泛着橙红的光晕;案板上堆着刚揉好的面团,白如雪,韧如筋;青翠的菜叶在竹筐里滴着水珠,散发着清新的泥土气息;调料罐整齐排列,姜丝、葱段、酱油、香油,井然有序,连蒜瓣都剥得干干净净,整齐码在瓷碗里。几个士兵动作娴熟,一人扯面,一人下锅,一人捞面,一人调汤,配合得如同精密的齿轮。
我走近一口锅,舀起一勺汤汁轻啜一口——咸淡适中,汤底用猪骨与鸡架熬过,带着一丝回甘,还有一缕淡淡的八角香。味道竟与地球上的大学食堂大妈的手艺不相上下。
我不禁暗自点头,心中赞叹:小林对芯片数据的掌握,果然精准到了毫厘之间。只要资源不断,她真能将凡人改造成无所不能的“兵”。
八点十五分,牛大山从怀里掏出一支铜制口哨,放在唇边——“哔——!”一声清亮的哨音划破晨雾,直冲云霄。
紧接着,他大喝一声:“开饭!”声音如雷贯耳,震得屋檐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宿舍楼里立刻回应,哨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值班班长的吼声:“开饭集合!快!快!快!”不过片刻,食堂前的空地上已站满了人,列成整齐的方阵,军姿挺拔,肃穆无声,只等一声令下。
我拿起食堂墙角的广播话筒,话筒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随后是我的声音,透过喇叭传遍整个营区:“以后每顿饭,每个班派出一人提前十分钟来食堂打饭。饭打好后,其余人再进食堂。今天大家还没学会唱歌,明天开始,吃饭前必须唱歌!值班班长要进行点评,安排饭后训练!”
我顿了顿,语气转冷:“今天主要任务是整理内务。明天我会亲自检查——整理不合格的班级,我会从楼上直接扔下去!整理不好,就别想吃饭!现在,按班级顺序,进入食堂,开饭!”
话音落下,队伍如潮水般缓缓涌入食堂。我转身走进食堂,木制地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小太监早已从那几口大铁桶里为我打来一碗面条——粗面劲道,汤色清亮中带着油花,浮着翠绿的葱花与几片薄如蝉翼的卤肉。
热气腾腾地升腾,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坐下,吃了一口,面条弹牙,汤头鲜美,虽不奢华,却饱含烟火气,令人安心。我点头道:“你们都别站着了,找位置坐下,一起吃吧。”
几个太监宫女面露惊喜,连忙去打面,端着碗坐到我旁边的桌子。
一人吸了一口面,忍不住低声道:“这面条怎么做的?竟如此筋道。”另一人咂咂嘴:“味道比宫里的御膳还香,汤汁鲜得让人想把碗都舔干净。”我听着,嘴角微扬,又吃了一碗,起身时,碗底已空。
我走向那几口大桶,桶壁还烫手,可桶中面条已见底,只剩几缕汤汁在底部晃荡。再看士兵们,一个个捧着空碗,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眼神里满是渴望。我扬声喊道:“牛大山!再下五桶面条!”
“下了下了,马上就好!”牛大山从橱窗后探出头,脸上全是汗,头发被蒸汽打湿,贴在额角,围裙上沾着面屑与油渍,却笑得灿烂。
我转身面对士兵,声音沉稳而有力:“没吃饱的,继续打面!但——不准浪费!一粒米、一口汤,都是汗水换来的!谁若倒掉,我就让他跟猪圈的猪一起开饭!”
食堂内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却又迅速收敛,变成压抑的兴奋低语。
锅铲翻动声、面条下锅的“哗啦”声、汤勺碰撞声交织成一片,热气蒸腾,香气弥漫,整个食堂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点燃,沸腾着、跳动着,像一颗正在苏醒的心脏。
我唤来了值班的一班长,他身姿笔挺,肩章在晨光中泛着微亮的铜光,军装袖口沾着些许潮痕。
我将今日的安排一一交代,声音沉稳而清晰,如同铁轨铺展时那铿锵的铆钉声:“今后每日抽调五名士兵轮换到炊事班帮厨,五个人做五百人的饭,终究是捉襟见肘,再这么下去,战士们的饭碗要凉在手里了。”一班长肃然领命,敬礼时手臂如刀锋般利落,转身离去的脚步踏在碎石路上,发出细碎而坚定的声响。
交代完毕,我带着宫女太监们穿过营区边缘的铁轨岔道,锈迹斑斑的铁轨在朝阳下泛着暗红与铁灰交织的光泽,如同老战士臂上的旧伤,沉默却承载着千钧重量。
铁轨两侧杂草丛生,但被频繁踩踏的路径已踩出一条笔直的土线,仿佛是意志在大地上刻下的印痕。
我们朝着工坊区行进,远远便听见锤击金属的“叮当”声,节奏急促而有力,像是大地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击着空气。越靠近,那声音越清晰,夹杂着风箱鼓动的“呼呼”声,还有铁匠粗重的吆喝。
工坊的烟囱高高耸立,黑烟如巨龙吐息,盘旋升腾,在湛蓝渐明的天空中划出一道道灰黑色的轨迹。空气中弥漫着焦炭、铁锈与热油混合的气息,浓烈而原始,那是工业的呼吸,是力量正在孕育的证明。
就在这片喧嚣之中,克莱尔的火车头正静静卧在临时轨道上,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
它的轮廓粗犷而雄壮,锅炉外壳尚未完全包覆,裸露出的铆钉如鳞片般密布,铜管与蒸汽阀交错纵横,像血管与神经般精密。车头前的撞角呈弧形展开,漆成深红,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公牛。
阳光斜照在金属表面,反射出冷峻的银灰与暗金,仿佛它随时会喷出白雾,发出震耳欲聋的汽笛长鸣,撕裂寂静,奔向未知的远方。
我走近几步,伸手轻抚那冰凉的铁壁,指尖传来粗粝的触感,那是手工打磨留下的痕迹,是汗水与火焰共同雕琢的印记。
太监宫女站在我身后,无人言语,但他们的呼吸微微加重,目光紧紧锁在那庞然大物上——他们看到的不只是一个火车头,而是铁轨延伸之处,是道路,是力量,是这个营地走向真正工业化的起点。
“克莱尔,”我扬声喊道,“这火车啥时候能开?”
工坊深处,一个沾满油污的身影直起身来,脸上挂着汗珠,却笑得灿烂如火:“再有三日,就能开了,区区一个蒸汽火车而已,小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