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夜间劫营(1/2)

残阳如血,缓缓沉入西边被硝烟染得更显昏沉的地平线。白日里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哀嚎声已然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混合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焦糊味,笼罩着残破的蓟州城。

城头之上,景象惨不忍睹。破损的垛口如同野兽残缺的牙齿,墙体上布满了刀劈斧凿和炮弹砸出的深坑,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砖缝,在夕阳余晖下泛着诡异的油光。士兵们或坐或躺,大多带伤,包裹着渗血布条的身体倚靠在冰冷的墙垛后,眼神空洞,只剩下劫后余生的麻木与深入骨髓的疲惫。搬运尸体的民夫沉默地往来,将阵亡同袍的遗体小心抬下,也将敌军的尸体像扔垃圾一样抛下城墙,发出沉闷的落地声。

王靖远站在北城门楼前,猩红的披风破了几个口子,沾满尘土与血污,原本锃亮的山文甲上也布满了划痕和凹陷。他左臂的箭伤已被处理过,敷上了金疮药,用干净布条紧紧包扎,此刻仍隐隐作痛,但他挺拔的身躯依旧如标枪般立在那里,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城外那片连绵无际的后金大营。

灯火如星海,篝火似长龙。皇太极的营盘扎得极有章法,层层叠叠,互为犄角,巡逻的火把队伍规律地穿梭其间,显示出极高的纪律性。白日惨烈的攻城战,似乎并未对这支大军的士气造成根本性的打击。

“将军,伤亡清点出来了。”张老栓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上城楼,声音沙哑而沉重,“阵亡……八百三十七人,重伤失去战力者四百余,轻伤几乎人人都有。滚木礌石已耗尽八成,火油……只剩最后十几罐了。箭矢也所剩无几。”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在王靖远心上。守军本就兵力不足,经此一役,更是折损近三成可战之兵。物资的匮乏更是雪上加霜。

“粮食呢?”王靖远的声音有些干涩。

“吴知府那边……还在竭力筹措,但大户们也快被榨干了,流民的口粮已减半发放,怨声渐起。若再无补给,最多……最多再撑两日。”张老栓的声音越来越低。

两日。王靖远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死亡气息的冰冷空气。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城防残破,军心疲惫……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绝局。难道真要困守孤城,坐以待毙?

不!绝不!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前世身为侦察兵的经历,让他深知绝境中往往隐藏着唯一的生机:进攻!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城外那片浩瀚的灯海,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分析着斥候石锁白日冒死送回的情报,结合着眼前观察到的细节。

皇太极主力尽出,围攻蓟州,其后勤补给必然是个巨大的负担。为了支撑前线消耗,粮草辎重必定集中囤积在后方某处……石锁的报告中提到,敌营西北角,灯火明显比其他区域密集,巡逻队往返频率也更高,而且隐约能看到大量车辆聚集的轮廓……

那里,极可能就是后金的粮草囤积地!

一个大胆、疯狂,却又可能是唯一破局的计划,在王靖远脑海中迅速成型:夜袭敌营,焚其粮草!

风险极大。深入数万敌军腹地,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但收益也同样巨大!一旦成功,皇太极大军断粮,军心必乱,围城之危自解!即便不能迫其退兵,也能极大缓解城内压力,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赌了!

王靖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立刻召集赵大锤、周遇吉(狗剩需要指挥火器防守城墙,石锁在外未归)以及几名最信赖的骑兵军官。

没有点灯,几人就在昏暗的城门楼角落里,借着窗外敌军营火的微光,王靖远压低声音,快速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夜袭?烧粮草?”赵大锤倒吸一口凉气,牛眼瞪得溜圆,“将军,这……这太险了!鞑子大营好几万人,咱们这点人进去,不是肉包子打狗?”

周遇吉也是眉头紧锁,但他更冷静:“将军,计划虽险,但确是唯一生机。只是,如何潜入?如何找到粮草?如何撤离?需有万全之策。”

“没有万全之策,只有搏命一击!”王靖远语气斩钉截铁,“人选,要最精锐的骑兵,善于夜间行动,悍不畏死者!人数不宜多,五百足矣,贵在精悍!”

他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快速划拉着:“路线,石锁摸清了一条干涸的河床,可以隐蔽接近敌营西北角。马匹,全部包裹马蹄,衔枚疾走!人,反穿号服(浅色内衬在外),用泥炭涂抹甲胄反光处!”

“至于如何找到粮草……”王靖远目光锐利,“我亲自带队!”

“什么?!”赵大锤和周遇吉同时低呼。

“将军,不可!您是一军之主,岂可亲身犯险!”周遇吉急道。

“正因为我是一军之主,才必须去!”王靖远不容置疑,“我对粮草位置的判断最准,临机决断也最快。不必再议!周遇吉,你从骑兵中立刻挑选五百最精锐者,要绝对可靠!赵大锤,你守好城墙,若听到敌营大乱,便多点火把,擂鼓呐喊,制造我军要大举出战的假象,牵制敌军注意力!”

见王靖远心意已决,两人知道再劝无用,只能抱拳领命:“末将遵命!”

子时,天地间万籁俱寂,连风声都仿佛停滞。蓟州城南门悄然开启一道缝隙,五百名精选出的骑兵,如同暗夜中潜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

所有的战马,马蹄都被厚布层层包裹,嘴里衔着木枚,防止嘶鸣。骑士们反穿着灰白色的号服内衬,盔甲和兵器的反光处都用泥炭仔细涂抹过,在微弱的星光下,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每个人都神情肃穆,眼神中闪烁着决死的光芒。

王靖远一马当先,同样装束。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目光扫过这一张张坚毅的面孔,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一拉马缰,率先没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队伍沿着石锁标注的干涸河床,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冰冷的河水早已冻结,河床两岸的枯草提供了良好的掩护。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能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和马蹄包裹厚布后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噗噗”声。

越是靠近敌营,那股庞大的、混合着人畜、烟火和皮革的气息就越是浓重。远处巡逻火把的光芒已经清晰可见,甚至能听到隐约的交谈声和战马的响鼻。

王靖远打了个手势,队伍速度放慢到极致,几乎是蹭着地面移动。他凭借前世侦察兵的经验和石锁的情报,小心翼翼地避开明哨暗岗,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敌营防御的缝隙。

过程惊险万分。有几次,巡逻队几乎就从他们藏身的土坎旁走过,火把的光芒甚至能照到他们紧贴地面的身体。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冷汗浸湿了内衫。

终于,在绕过一个堆放杂物的区域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被木栅栏粗略围起来的巨大空地上,密密麻麻地堆满了覆盖着油布的高耸草垛和堆积如山的粮袋!周围巡逻的士兵数量明显增多,戒备森严!

就是这里!后金的粮草囤积地!

王靖远眼中精光爆射!他仔细观察着守卫的分布和换岗的间隙,心中快速计算着。

时机稍纵即逝!

他猛地抽出尚方宝剑,虽然涂抹了泥炭,剑身在微弱星光下依旧闪过一丝寒芒!

“点火!冲锋!”压抑到极点的声音,如同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却带着石破天惊的力量!

“杀——!”

五百名靖远军骑兵,如同五百头被解除了束缚的猛虎,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怒吼!他们用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点燃了浸满火油的布团、箭矢,奋力投向那些堆积如山的粮草垛!

刹那间,火星四溅!

干燥的草料和粮食遇火即燃,火借风势,轰然腾起!橘红色的火焰如同咆哮的巨兽,迅速蔓延开来,吞噬着一切!

“敌袭!”

“明军劫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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