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墙上的耳语(1/2)

时间在死寂中凝固。柏林的冬天,来了。

寒风卷着湿雪,刮过空旷的广场,钻进每一条巷道。法军的军大衣厚实,却挡不住这座城市从骨子里渗出的寒意。那是一种混合着屈辱、愤怒与绝望的冰冷,足以让西伯利亚的冻土都为之失色。

占领已成常态。法国士兵不再是闯入者,而是成了这座监狱新的看守。他们在指定的市场购买食物,在征用的酒馆里喝酒,在普鲁士王宫前嘲笑地走过。柏林居民们则学会了一种无声的生存之道——低下头,加快脚步,用沉默筑起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

弗朗索瓦的麻木,也在这片严寒中被彻底固化。他成了一具精准的机械人偶,每日站岗、巡逻、吃饭、睡觉。战友们早已习惯他的沉默,背后窃窃私语,说他在耶拿被炮火吓傻了。有些人则干脆当他不存在。他不在乎。他只是个躯壳,一个被战争掏空、遗弃在异国他乡的空壳。

直到一个下午。弗朗索瓦被派去巡逻一条偏僻的后巷。巷子狭窄,高墙耸立,将本就稀薄的日光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大片的阴冷。他正准备转身离开,眼角余光却被一抹刺眼的白色攫住。

在斑驳的砖墙上,有人用白色粉笔,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行字。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匆忙和恐惧中写就。

他看不懂德语,却认得那些字母的形状。那不是涂鸦,更非孩童的乱画。那是一种宣言,一种无声的反抗。在这片被征服的土地上,它像一株从石缝里悍然钻出的野草,带着刺破死寂的生命力。

弗朗索瓦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他进入柏林以来,第一次看到如此鲜活的、带着温度的东西。它不是仇恨,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不屈。

他下意识环顾四周,巷子里空无一人。一种奇特的冲动攫住了他。军法?职责?这些念头都被抛到脑后。他只有一个念头:这行字不能被发现,不能给写下它的人招来杀身之祸。

他抬起脚,用靴底,缓缓地、用力地擦掉了那行字。白色的粉笔灰在空气中弥漫,随即被寒风吹散。墙壁恢复了它死气沉沉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做完这一切,弗朗索瓦感到一阵莫名的心安,又有一阵更深的失落。他保护了一个秘密,也亲手埋葬了一丝反抗的火种。

翌日,同一时间,同一地点。

弗朗索瓦像往常一样巡逻至此,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投向那堵墙。

巷子拐角处,站着一个女孩。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裙子,头上裹着旧头巾。脸庞因寒冷而通红,那双眼睛却像柏林冬日的天空,清澈而倔强。她正紧张地望着那堵被擦干净的墙壁,眼神里写满了失望与慌乱。

就在那一刻,她转过头,看到了弗朗索瓦。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女孩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身体僵直,像被猎人惊住的幼鹿。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知道,自己完蛋了。

弗朗索瓦也僵住了。他应该大声喝斥,应该上前抓住她,应该把她扭送军事法庭。这是他的职责,是军人的天职。他甚至能想象到她被拖走时,那双眼睛里会流露出怎样的绝望。

但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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