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张三(2/2)
翌日,清代张三等入京驻锡之地,京郊黄寺内一间布置得庄严肃穆、充满藏式风情的静室内,檀香袅袅。
西边的张三身披明黄色袈裟,盘坐于蒲团之上,他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带着长期身处权力旋涡的疲惫与精明,侍立的几位高级和尚神情肃穆。
门被轻轻推开,纪沧海在李雨菲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今日未穿西式礼服,而是一身剪裁极为考究的深青色长衫,外罩一件玄色锦缎马褂,气度雍容而内敛,既显尊重,又不失威仪。
“公爵阁下,您的大名我早有耳闻,不知您到访所谓何事。”张三微微颔首,声音平和,用的是藏语,由身旁一位精通汉藏双语的和尚即时翻译。
他的目光在纪沧海脸上停留片刻,带着探究,眼前这位年轻人,既是欧洲显贵,又是清廷新贵,更是刚刚震动世界的体育英雄,多重身份叠加,让他不敢轻视。
“你好。”纪沧海从李雨菲手中拿过自带的座椅,随意的坐下,俯视着西边的张三,用的是字正腔圆的汉语,“也没什么大事,刚回国和醇亲王聊天呢,说起你了,我也是比较好奇,就过来拜会下。”他的目光灼灼的看着张三。
简单的沟通后,纪沧海开门见山,挥退了不必要的侍从,静室内的气氛变得愈发凝重。
“你这次万里迢迢,不辞辛劳的进京,足见对朝廷的忠忱,皇上与太后也都深感欣慰。”纪沧海先定下基调,肯定了张三此行的政治正确性。
接着,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依旧平静,却蕴含着千钧之力:
“不过,我在欧洲这么多年,也听到了不少的风言风语。有人说英国人对唐三藏,可是有很多的想法啊,为了扩大影响力,拉拢了不少唐三藏的上层人物,我听说以后,可是有些痛心疾首啊。”
张三的眼神微微一凝,但面上依旧古井无波:“公爵阁下多虑了,英国人狡诈的很,他们的话没有人会信的。贫僧此次入京拜会,只为礼佛朝圣,聆听圣训。”
“哦?朱尔典是佛还是圣啊?”纪沧海不屑的撇了撇嘴,笑着问道。
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纪沧海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张三试图维持的平静表象。
张三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但眼中那抹深藏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却被纪沧海和李雨菲敏锐地捕捉到了。
“公爵阁下所言,贫僧不甚明了。”张三的声音依旧平和,但那份古井无波已有了细微的裂痕,他佯装没有听到关于朱尔典的话题,敷衍道:“雪域高原,佛法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何来‘痛心疾首’之说?英人确有往来,然皆是商贾之事,或探讨些佛学义理罢了。”他试图将话题轻描淡写地带过。
“安居乐业?”纪沧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深沉的讽刺与不容置疑的洞悉,“西边的张三,你端坐在这金碧辉煌的黄寺静室,受着朝廷的丰厚赏赐,听着和尚们的虔诚诵经,可曾真正低下头,看一看你脚下那片土地上的‘安居乐业’?”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西边的张三身上的明黄袈裟,直视其灵魂深处:“你可曾见过,那些世代被束缚在领主庄园里的农奴?他们不叫‘百姓’,他们是会说话的工具!是领主老爷们随意处置的财产!他们从出生到死亡,没有一寸属于自己的土地,没有一天属于自己的自由!他们的血汗浇灌出的青稞,堆满了领主和寺庙的粮仓,而他们自己,却终年挣扎在饥饿与寒冷的死亡线上!”
纪沧海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惊雷,在静室中炸响,翻译的和尚声音有些发颤,艰难地传达着这些在雪域被视为禁忌的赤裸真相。
“你可曾听说过,‘乌拉’差役是如何抽干一个农奴家庭最后一滴骨髓?一个领主看上了农奴的妻子,丈夫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被带走,稍有反抗,便是挖眼、断手、甚至剥皮处死!这些,就是你口中的‘安居乐业’吗?”纪沧海的语气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在你的治下,或者更准确地说,在那些掌握着农奴生杀予夺大权的僧俗领主们的治下,雪域高原的佛光之下,掩盖着的是何等触目惊心的黑暗与血腥!这与地狱何异?!”
张三的脸色终于变了,不再是那种宗教领袖的庄严平和,而是一种被当众撕开遮羞布的难堪与愠怒,屋外守护的几个高级和尚冲进屋内,面容狰狞可怖,愤怒的几乎要呵斥出声。
“公爵阁下!”张三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一丝强压的怒意。
“说汉语!你连官话都不会说,当什么官?别给我整这些幺蛾子!”纪沧海没有理会周围的和尚,悠闲的坐回椅子上。
犹豫了片刻,张三挥退了众人,面对强权,怯懦的本性再次占领高地,用汉语缓缓道:“公爵阁下,您远道而来,便是为了诋毁我雪域的佛法秩序吗?这些……这些皆是流言蜚语,不足为信!佛法慈悲,普度众生,岂容你如此污蔑!”
“污蔑?”纪沧海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张三,你避走库伦数年,难道真的对拉萨城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还是你根本不愿去看,不愿去想?英军是如何如入无人之境般闯入拉萨的?他们烧杀抢掠,你们的僧兵在哪里?你这位张三又在哪里?”
他毫不留情地撕开历史的伤疤:“当英军的刺刀顶着你们的脊梁,逼迫你们签下丧权辱国的《拉萨条约》时,你和你那些高贵的噶伦、活佛们,除了俯首听命,割地赔款,开放商埠,还差点允许英人在唐三藏驻军,你们又做了什么来保护您口中‘安居乐业’的子民?!别在这恶心人了,装什么呢?”
纪沧海的声音再次刺得张三脸色发白,那段屈辱的历史是他心中最深的痛,也是他政治生涯的巨大污点,他避走库伦,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无法面对战败的耻辱和清廷的责难。
“你说英国人只是商贾往来、探讨佛理?”纪沧海步步紧逼,语气充满了鄙夷,“那么,请你告诉我,那位英国公使朱尔典,前几日与你密谈了几个时辰,仅仅是为了买几块藏毯,或者讨论《金刚经》的奥义吗?他是不是又在给你描绘一幅美好的蓝图?承诺大英帝国会如何支持你,如何保障唐三藏的独特地位?如何帮助你摆脱清廷的束缚?”
张三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声音,纪沧海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中了他与朱尔典密谈的核心内容,英国人的确开出了诱人的条件,提供武器、国际承认、甚至暗示支持他成为独立的政教领袖。
“知道什么是镜花水月,痴人说梦吗?”纪沧海厉声喝道,如同惊雷炸响,“你一点国际政治都不带看的吗?你什么都不懂还想学别人当老大?脑子让驴踢了吗?印度就在你边上,还需要我提醒吗?那熊印度被英国殖民成什么玩意了!还英国人支持呢,让你当傀儡都是看的起你,但凡你说一次不,直接让你去当农奴信不信!”
他指着张三,言辞如同最锋利的审判之剑:“不是我瞧不起你,我是瞧不起所有的你们这些所谓的活和尚,你所珍视的格鲁派法统,在英国人眼中,不过是愚弄民众、巩固统治的工具!你和你身边这些高高在上的僧俗贵族们,为了保住自己那点可怜的权势和奢华的生活,不惜引狼入室,将整个雪域高原和数百万藏民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不是护法,这是叛国!是渎神!是对佛祖最大的亵渎!”
“住口!”刚才第一个冲进屋内的,一位地位似乎不低的老和尚再也忍不住,须发皆张,怒斥出声,“你竟敢对佛爷如此不敬!亵渎神灵!你……”
“神灵?”纪沧海猛地转向他,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那老和尚竟被这目光慑得后退半步,“真正亵渎神灵的,是那些打着佛祖旗号,行剥削压迫之实的蛀虫!是那些面对外敌入侵束手无策,只知对内盘剥的懦夫!是那些为了一己私利,妄图分裂国土,将同胞推入火坑的叛徒!”
他的目光重新锁定在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的张三身上,语气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张三,你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那些在你治下呻吟的农奴!看看那些被英国人铁蹄践踏过的土地!看看那些野心勃勃的殖民者贪婪的眼神!你所谓的佛法秩序,只是一层虚伪的维护权势的面纱!你与朱尔典的密谋,也只能满足你个人和身边小团体的一时权利,当和英国人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你们什么也不是!”
纪沧海上前一步,几乎与张三面面相对,声音低沉却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华夏一统,是历史的大势,是亿万生民的福祉所系!就你也想逆天而行,自取灭亡!朝廷纵然一时艰难,也绝不会容忍领土分裂!四万万同胞,更不会答应!我今日之言,不是恐吓,乃是忠告!悬崖勒马,犹未为晚!真心归附中央,摒弃一切分裂幻想,约束僧俗领主,改革弊政,改善民生,是你唯一的选择!否则……”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张三和他身边噤若寒蝉的和尚们,那未尽之言中的森然寒意,让整个静室如同冰窟。
“否则,历史会记住谁是千古罪人!而报应,绝不会仅仅来自朝廷的天兵!信不信我再次把车轮子推倒看身高……”
纪沧海说完,不再看张三的反应,转身对李雨菲微微颔首,李雨菲会意,上前一步,将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信封轻轻放在西边的张三身前的矮几上。
“这里面,”纪沧海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是几张照片和一些简短的记录,记录的是去年冬天,在藏南靠近英印边境的一个小庄园里发生的事情。一位农奴的妻子被领主带走,丈夫反抗,被挖去双眼,砍断双手,丢在雪地里活活冻死。而那位领主,是你座下一位颇受器重的活佛的亲戚,照片……拍下了那位农奴最后的模样,你若有暇,不妨看看,这是佛法世界,还是佛陀地狱。”
言毕,纪沧海不再停留,转身大步向静室外走去,李雨菲紧随其后,片刻又推门返回,搬起椅子再次走出。
厚重的门连续两次合拢,隔绝了静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和令人窒息的压抑,只有那信封,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静静地躺在矮几上,散发着无声却无比灼人的控诉。
门外,秋日的阳光依旧带着暖意,但纪沧海的心中却是一片肃杀,刚才那番话,他其实不想说,还不如直接带兵去平乱,但是鬼子18师团已经在朝鲜部署,成批的朝协军也已集结到位,杀鬼子才是正事,攘内必须安外。
至于张三会如何选择?是继续在分裂的歧路上滑向深渊,还是被这残酷的现实和严厉的警告所震动,幡然醒悟?
纪沧海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京都天空,答案,在风中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