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驱赶(2/2)

三日后深夜的第11师团临时联队部,联队长野村正雄的指挥部设在一座破败不堪的山神庙里,褪色的不动明王壁画在摇曳的煤油灯光下显得狰狞而诡异,壁画上怒目圆睁的神只,其视线仿佛正穿透时空,冷冷地注视着供桌上摊开的作战地图。

地图上,代表茂山郡的红色圆圈被层层叠叠的蓝色箭头包围,象征着巨大的压力。

“滴滴滴…哒哒…滴滴滴…”

供桌上的无线电机突然发出急促而紊乱的电流噪音,打破了庙内死一般的沉寂,通讯兵石原少尉捧着刚刚接收到的电报纸,脸色惨白如纸,捧着电文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仿佛那张薄薄的纸片重若千钧。

电报纸上,是第7搜索小队发来的最后一份断断续续的求援讯号,电文的结尾,几个摩尔斯码字符被黏稠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渍死死黏在了发报键上,形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污迹。

“西侧…高地…请求…炮火…支援…我们被包围…到处都是…枪声…他们…在树里…”石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八嘎!!”野村正雄如同被激怒的棕熊,猛地拔出军刀,一刀劈断了神龛前垂挂的破烂布幔!香炉被刀风带倒,冰冷的香灰扑簌簌地洒落在染血的电文上,瞬间将那片血渍晕染开,形成一片诡异而刺眼的灰红色旋涡,如同不祥的预兆。

“西侧高地!那是我们的退路!所有预备队!立刻!马上!给我压上去!把第7小队救出来!把那些该死的朝鲜老鼠碾碎!”野村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地图上标注的西侧高地,仿佛要将那里瞪穿。他抓起望远镜,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庙门,冲到寒风凛冽的悬崖边,试图看清高地的情况。

凛冽的山风灌入,吹得煤油灯疯狂摇曳。野村将冰冷的目镜死死贴上眼眶,镜头在弥漫着淡淡晨雾的高地上焦急地扫视。

“砰!”

一声熟悉而致命的脆响,几乎就在耳边炸开!滚烫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液体猛地溅满了野村的望远镜目镜!他惊骇地侧头,刚才还跪在旁边、紧张记录战损报告的少尉参谋渡边,此刻已软软地瘫倒在地,他的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炸开!

红白相间的液体和碎骨呈放射状喷洒在冰冷的地面和供桌上,溅了野村满身满脸,渡边手中紧握的钢笔,在染血的电报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无意义的墨迹。

透过被鲜血完全糊住的望远镜镜片,野村正雄的视野一片猩红模糊,他发疯般地用袖子擦拭目镜,透过那层粘稠的血膜,他终于在千米外一处山坡的松林边缘,捕捉到了一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那人的步伐诡谲得完全超越了人类的认知,前一步还在稀疏的晨光里拖着细长的影子,下一步就完全融进了背光处嶙峋山岩的深邃裂隙之中,仿佛林间的山魈精怪,在虚实的光影界限间随意穿梭,飘忽不定。

“第三中队!包抄那个山坳!给我抓住他!要活的!我要把他剥皮抽筋!”野村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调,他手中的军刀疯狂地挥舞,指向那个幽灵般身影消失的方向。

两个满编的鬼子步兵小队,在军官的驱赶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呈钳形攻势,嗷嗷叫着扑向那片可疑的山坡。

后方临时架设的火炮发出沉闷的怒吼,炮弹呼啸着砸向松林,将晨雾炸出团团翻滚的黑斑,碎裂的松针和木屑如同雨点般落下。

当作为先锋的鬼子兵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冲上光秃秃的山脊时,除了被炮弹掀翻的焦黑泥土、折断的树木和呛人的硝烟,山坳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棵被爆炸波及、树皮被掀开大半的巨大红松树干上,深深地嵌着半截黄澄澄的弹壳。

一名眼尖的曹长用刺刀费力地将它撬出,弹壳底部,清晰地镌刻着一行冰冷的数字:3414,这个编号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烙印在每一个鬼子兵的心头,让他们不寒而栗。

“报告联队长!山坳……没有发现敌人……只找到这个……”无线电里传来前锋小队沮丧而困惑的报告。

野村正雄刚要破口大骂,无线电的电流声突然被一阵刺耳的杂音覆盖,紧接着,一个清脆、稚嫩、甚至带着点童真,却用极其标准、带着东京山手线口音的日语唱出的童谣,清晰地传入了野村和指挥部所有人的耳中:“花见花开七瓣落,一瓣一魂归故国……”

歌声空灵、飘忽,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直接响彻在脑海深处,这诡异的童谣在山野间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八嘎!是谁?!给我找出来!”野村对着浑身打颤的鬼子兵怒吼道,似乎只有愤怒才能压住那内心冒出的恐惧。

然而,回应他的并非部下的搜索报告,而是骤然从山脚下谷地传来的、如同爆豆般密集的枪声!其间还夹杂着鬼子兵惊恐绝望的日语惨嚎和指挥官歇斯底里的命令声!

野村猛地扑到悬崖边,不顾一切地用沾满渡边鲜血和脑液的袖子擦拭望远镜镜片,当他终于勉强看清谷底的情形时,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谷底正在疯狂逃窜、如同被驱赶的羊群般的部队,赫然是原本应该在二十里外执行侧翼警戒任务的新兵中队!

望远镜的视野里,仓皇奔逃的鬼子新兵背后,那土黄色的军装上,一个接一个的爆出巨大、刺眼的猩红色樱花!哦,不!那根本不是花,而是被大口径狙击步枪子弹从背后命中后,军装被高速旋转的弹头撕裂、翻滚、搅动,混合着喷溅而出的血肉,在背上炸开的、边缘呈放射状的恐怖创口!远远望去,就像绽放了一朵朵用生命和鲜血浇灌的死亡之花!

孙晓的狙击组和精准火力小组,如同最高明的猎手,正冷静地将这群惊慌失措的猎物,驱赶向预设的死亡陷阱!

幽深的地底岩洞潮湿阴冷,唯有巨大的全息投影沙盘在粗糙的岩壁上投映出幽蓝色的光晕,将整个咸镜北道的山川地貌、敌我态势清晰地勾勒出来,代表鬼子师团主力动向的猩红色光斑,如同滴落在蓝布上的污血,正顽固地试图向茂山郡四周扩散。

纪沧海静静地伫立在沙盘前,他修长的手指悬停在那些代表着鬼子向外扩散触角的猩红光斑之上,指尖仿佛凝聚着千钧之力,只需轻轻落下,便能决定万千生灵的命运。

李雨菲的指尖在虚空中优雅而迅捷地轻划,沙盘上的图像随之变化、放大、聚焦,当纪沧海的目光锁定茂山郡外围时,沙盘上顿时浮现出三条如同血管般搏动闪烁的红色神经脉络。

“就还剩下鬼子在城外的三个大型聚集点了,”李雨菲的声音清冷而精准,如同冰珠落玉盘,“第6师团的野战医院,伪装得很巧妙,藏在白桦林深处,利用天然岩洞扩建,入口有重兵把守,伪装网覆盖,第9师团的弹药库核心区,设在那片被他们强行迁走村民的朝鲜族村落里,外围民房住着他们的士兵和抓来的朝鲜民夫,核心仓库在地下,入口在最大的那间瓦房灶台下。”

“至于第11师团……”李雨菲的影像泛起细微的数据涟漪,一个被特别标注的点位在沙盘上高亮,“他们的指挥部机动性较强,但辎重队和备用火炮阵地,目前就锚定在茂山郡西南十五里,那个叫‘野狼沟’的山坳里,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但也……是个绝好的口袋。”

沙盘上,代表“野狼沟”的位置被一个闪烁的红色圆圈牢牢套住。

晨雾,如同鬼魅般再次从山谷和林间升腾而起,虽然远不及“迷雾之殇”那般浓稠致命,却也足以让所有经历过图们江地狱的鬼子兵瞬间汗毛倒竖,神经绷紧到极致,溃败下来的鬼子残兵,如同丧家之犬,在弥漫的硝烟和这该死的薄雾中狼奔豕突。

“轰隆!”

诸葛川亲自指挥的爆破分队,在茂山郡东侧的山脊上精准地引爆炸药,巨大的爆炸声在山谷间回荡,腾起的尘土和烟柱恰好遮蔽了溃兵们西撤向茂山郡的最佳路线,被爆炸和狙击驱赶得晕头转向的鬼子工兵和残存的步兵,慌不择路,只能挥舞着刺刀,疯狂地劈砍拦路的荆棘和藤蔓,试图向北坡较为安全的针叶林地带逃窜。

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被砍断、倒伏在地的朽木树干上,用熬制的松脂,巧妙地黏附了一层薄薄的、遇空气极易自燃的磷粉,当溃兵们深一脚浅一脚、连滚带爬地踩过第七根这样的朽木时——

“呼啦!”

幽蓝色的火焰毫无征兆地从他们沾满泥水的裤脚、鞋帮上猛地窜起!磷火遇湿气反而燃烧更烈,粘附性极强!惊恐的惨叫声瞬间划破山林!火苗顺着布料飞速蔓延!顷刻间,半个中队的鬼子兵变成了在泥地上疯狂翻滚、拍打、哀嚎的人形火炬!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烧焦的恶臭,凄厉的叫声令人头皮发麻。

“八嘎!不能往北!那是陷阱!往南!冲过溪流!进茂山郡!”联队长佐藤大佐目眦欲裂,挥刀狠狠劈开一道燃烧的火墙,声嘶力竭地试图重整队伍。

然而,他并不知道,或者说恐惧让他失去了判断,北坡的针叶林虽然燃起了磷火,但南撤的道路,那片看似空旷、通向茂山郡安全区的溪谷地带,才是孙晓的狙击组和火力支援组早已张开、等待多时的死亡猎场!

“砰!砰!砰!”

“哒哒哒…哒哒哒…”

“轰!”

此起彼伏的枪声和爆炸声,如同死神的交响乐,从溪谷两侧的山坡上、岩石后、甚至看似平静的树冠中骤然炸响!精准的点射收割着暴露的目标,短促的机枪扫射封锁着溃逃的路径,偶尔一声沉闷的榴弹爆炸,则将试图集结的小股鬼子彻底炸散。

溃败彻底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纪沧海看着鬼子伸出茂山的触手被一只只剪断,正思考着后续的作战计划。

“队长!郑海龙那家伙从我这骗走了5000轮训过的黑龙军不还了,我这还剩下5000,你们的轮训速度能不能快一点,我这主力部队都凑不齐啊。”朱云飞像是被抢了水果的小朋友告状一样,喋喋不休的开始吐槽郑海龙多么没人性。

“黑龙军都是经受过考验的革命队伍,怎么会留在那不回来?”纪沧海有些无语,这可是黑龙江的底牌啊,这东西放出去还能有收不回的时候?

“额,郑海龙那孙子给去支援的黑龙军说龙国的国王是你,只是不到公开的时候,在龙国和东三省是一样的,都是人民军队。”

“……”纪沧海不想评价,挖墙脚挖自己人的,郑海龙缺人也是缺疯了。

“而且他还发房子,发3倍薪酬,发……发媳妇!!”朱云飞愤怒的咆哮道,他已经不想评价龙国的挖人劣迹了,他的300屯长也一个没回来,那就是个无底洞。

“行啊,他那也确实缺人,就这样吧,你那还多少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纪沧海捅了捅嗡鸣的耳朵,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朱云飞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火气和笑意,“营房里还蹲着一万头小狼崽子呢!天天被那些个老兵的战利品和故事刺激得嗷嗷叫,眼珠子都是红的!恨不得现在就冲过鸭绿江来啃鬼子的骨头!这帮犊子,再憋下去,我怕他们把营房给拆了!”

岩洞里很安静,朱云飞的声音透过扬声器清晰地回荡着,纪沧海原本凝视沙盘的冷峻面容上,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缓缓地、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将翘在简陋弹药箱办公桌上的腿放了下来,靴跟轻轻磕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略作沉吟,纪沧海的声音平静无波,“云飞啊,把剩下那一万名新兵都带过来吧。”

频道那头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传来朱云飞压抑着兴奋的确认:“真的?队长!全部带过来去?”

“全部。”纪沧海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是时候让他们见见真正的世面了,光在营房里听故事,练不出铁血,告诉宋子健和谭荣堂,让他们两个带队过来。我要看到这群狼崽子,用鬼子的血,淬出锋利的獠牙!”

千里之外的黑龙江西大营操场上,一万名穿着崭新灰蓝色军装、背负着汉阳造的新兵,如同标枪般挺立在夏日的骄阳下,汗水顺着年轻而坚毅的脸庞滑落,砸在滚烫的泥土上,瞬间蒸腾起微小的白烟。

他们怀中的钢枪还泛着新刷桐油的味道,但枪口雪亮的刺刀尖上,已隐隐凝出一层森冷的、渴望着杀戮的寒芒。

朱云飞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手中高高举起一柄镶金嵌玉、华丽非凡的将官刀——那正是藤田勇溃败时遗落的佩刀!刀身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刀尖上,赫然挑着一张泛黄、脆弱却承载着无尽屈辱的纸,那是《马关条约》关键条款的抄本!

“小子们!知道为什么每天让你们背一遍《马关条约》吗?”朱云飞的吼声如同炸雷,在空旷的操场上空回荡,震得新兵们耳膜嗡嗡作响,“因为这是咱老祖宗的血泪!是压在所有华夏儿郎脊梁骨上的耻辱碑!”

他猛地将刀尖指向东方,仿佛要刺穿千山万水,直抵朝鲜半岛!

“都说十世仇尤可报,我不想等十世,你们呢?”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狂暴的力量,“你们是窝窝囊囊的活下去,慢慢的淡忘祖宗的仇恨?还是把复仇的重任交给下一代,让他们去报?还是……”

“杀!杀!杀!!!”一万个年轻的喉咙里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声浪如同狂暴的飓风,席卷了整个营地,直冲云霄!那冲天的杀气,让盘旋在营地上空的几只老鸹都惊恐地扑棱着翅膀,仓皇逃窜。

少年们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焰,那是被国仇家恨点燃的、足以焚毁一切侵略者的怒火!

当最后一支被打得丢盔弃甲、建制崩溃的鬼子中队,如同惊弓之鸟般仓皇逃进茂山郡那高大却显得无比脆弱的城墙时,纪沧海独自一人,孑然立于城外最高的山巅之上。

脚下,翻涌的灰白色雾气如同溃败的敌潮,正被茂山郡如同巨兽大口般的城门缓缓吞没。极目远眺,咸镜北道的层峦叠嶂在渐起的暮色中蜿蜒起伏,如同凝固的墨绿色波涛,一直延伸到天际。

凛冽的山风卷起他黑色大氅的下摆,猎猎作响,如同招展的死神旌旗。

此情此景,一股苍茫浩荡之气自胸中油然而生,他不禁想起当年在泰山之巅俯瞰群山时,曾反复吟诵的那句杜工部的千古绝唱:“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莽莽群山,这万里河山,这无数英魂为之浴血奋战的故土家园,终将在侵略者的尸骸与血泪之上,迎来崭新的黎明。

而茂山郡,这座被绝望和恐惧塞满的安全区,不过是下一个巨大坟场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