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龙吟(2/2)

“轰——哗啦啦!!!”几乎在黑龙潭石梁崩碎的同时,被爆破开一个小洞的龙湾口沙袋墙如同纸糊的玩具般瞬间被撕碎、吞没!坚韧的钢缆和藤索发出最后的悲鸣后断裂!支撑的原木骨架被连根拔起,卷入翻滚的浊流!张成山和战士们用生命浇筑的速凝胶铠甲,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只坚持了不到三秒,便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崩裂,化为乌有!

积蓄在龙湾口上游、高达十五米、蕴含着无法想象动能的“湖泊”,如同挣脱了锁链的洪荒巨龙,发出了毁灭的咆哮!千万吨浑浊的洪水,以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狠狠卷向黑龙潭。

洪水,彻底挣脱了束缚!它不再是江流,而是一条苏醒的、暴怒的、身躯横亘峡谷的山海经中的巨龙!它以超越自然极限的速度,顺着被强行拓宽加深的河床,裹挟着断裂的巨木、崩碎的山石、扭曲的钢缆,形成一道高达数十米、宽逾百米的浑浊水墙,发出震碎寰宇的死亡咆哮,向着下游,茂山郡盆地的方向,狂飙突进!

小林少尉正蜷缩在相对坚固的炮兵掩体里,试图用一块油布堵住不断渗水的观察孔,脚下的大地突然传来一种异样的、持续不断的、如同地脉深处巨兽翻身般的沉闷震动。

紧接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越来越近的、混合了亿万吨水流奔腾与岩石摩擦撞击的恐怖轰鸣,压过了所有的雨声、雷声!

“什么声音……”他惊恐地抬起头,掩体了望口的防雨布被狂风猛地掀开一角。

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远方的地平线……在蠕动!不,是在崩塌!

一道连接着天与地的、浑浊土黄的、高达数十米的巨墙,正以超越想象的速度,碾碎沿途的一切,向着茂山郡猛扑而来!巨墙的顶端,是翻滚着白色泡沫的、如同恶魔獠牙般的浪峰,浪峰之上,清晰可见无数被连根拔起的百年古树,甚至整座被冲垮的木质了望塔在疯狂翻滚!

那不是洪水!那是移动的山脉!是倾覆的大海!

“洪……洪水!天照大婶啊!”小林发出非人的、绝望到极致的尖叫,声音瞬间被淹没在灭世的轰鸣中。

第一波洪峰,如同天神挥下的巨鞭,狠狠抽打在茂山郡盆地西北边缘!

洪水前端因速度过快,在撞击障碍物的瞬间,产生了恐怖的文丘里效应,空气被瞬间抽走,形成一片短暂的、直径近百米的负压真空区!

位于这片区域内的鬼子营地、仓库、马厩,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挤压!木质结构瞬间向内塌陷、爆裂!帆布帐篷被吸成扁片!暴露在外的士兵,眼球如同被无形之力狠狠向外拉扯,瞬间充血凸出,耳膜在气压差的撕扯下破裂出血,肺部的空气被强行抽出,发出短促而诡异的“呃”声,便如同被抽干了的人偶般瘫软下去,七窍流血而亡!

洪水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鬼子精心布置的炮兵阵地,沉重的山炮如同孩童的玩具般被轻易掀翻、裹挟,炮管在翻滚中相互撞击、扭曲成麻花状。炮弹箱被撕开,黄澄澄的炮弹如同死亡的糖果在浊流中沉浮、碰撞,偶尔迸发的殉爆火光,在昏黄的洪流中如同转瞬即逝的鬼火。

低洼处的步兵营地瞬间化为泽国,土黄色的浪潮所过之处,营房如同沙堡般瓦解,无数鬼子兵如同蝼蚁般被卷入翻滚的浊流,人在其中,渺小如尘埃。

有的被急速旋转的杂物拦腰斩断,有的被巨木当头砸中,脑浆迸裂,有的被卷入水下暗流,再无声息,更多的是在冰冷、浑浊、充满致命杂物的洪水中绝望地扑腾、挣扎、互相抓挠,最终力竭沉没,浑浊的水面迅速被刺目的猩红大片大片地晕染开来,又消失不见,如樱花般霎那芳华。

洪水在冲击茂山郡主阵地时,遇到较大阻力,形成无数巨大的漩涡,一个侥幸爬上营房屋顶的鬼子军曹,还没来得及喘息,脚下的屋顶便被整个吸入一个直径数十米的死亡漩涡中心!连人带屋瞬间消失无踪,只在旋涡边缘留下几片破碎的瓦砾和翻涌的血沫。一驾满载弹药的马车被旋涡吸住,像陀螺般疯狂旋转,最终撞上一栋半塌的砖石建筑,引发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将周围的一切化为火海与碎片。

第二波、第三波……更猛烈的洪峰接踵而至!

黑龙潭被炸开的巨大豁口,如同为洪水注入了狂暴的引擎,积蓄在龙湾口的所有能量,此刻毫无保留地通过这道泄洪道,化作毁灭一切的洪流,持续不断地冲击着已经一片狼藉的茂山郡盆地。

洪水裹挟的泥沙、巨石、断木数量呈几何级增长,泥浆变得粘稠如粥,形成了破坏力更强的泥石流。

它们漫过残存的工事,灌入坑道和掩体,将躲藏其中的鬼子兵活活掩埋、窒息,一座建在相对高地上的鬼子野战医院,被一股裹挟着数架山炮的泥石流侧面撞击,瞬间坍塌了半边,里面传出的凄厉惨叫声很快被泥浆淹没。

被洪水冲垮的油料库泄露,黑色的油污在水面蔓延,殉爆的弹药、倒塌营房中的火炉、以及空中划过的闪电,不断点燃这些漂浮的油污,水面燃起熊熊大火!粘稠的燃烧剂附着在漂浮的杂物和挣扎的士兵身上猛烈燃烧,将水面变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火人在浑浊的水中翻滚、哀嚎,徒劳地拍打着身上的魔火,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水火无情地交织,吞噬着一切。

在茂山郡地势最高的联队指挥部屋顶上,藤田勇中将如同泥塑木雕,他那柄象征荣誉的将官刀早已不知去向,华美的军装被泥浆和血污浸透。

他看着脚下翻滚的、混合着尸体、装备碎片和油火的浑浊汪洋,看着远处象征着联队荣耀的旗帜被一根燃烧的房梁砸倒、卷入漩涡,看着那些在水中徒劳挣扎、最终被吞没的士兵……

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是佩刀的位置,此刻却只剩下冰冷的、被泥水浸透的空刀鞘,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最终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瓦片上,浑浊的泪水混合着雨水滑落。

这不是为部下流的泪,而是为自己,为整个帝国野心的彻底幻灭。

当最后一波积蓄的力量宣泄殆尽,持续了数小时的恐怖轰鸣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无数水流在废墟间流淌的呜咽声,暴雨不知何时也已停歇,乌黑的云层裂开缝隙,惨淡的阳光如同怜悯的目光,投射在这片刚刚经历了天罚洗礼的人间地狱。

茂山郡盆地,已面目全非。

曾经星罗棋布的军营、仓库、工事,此刻只剩下一片广袤的、覆盖着厚厚泥沙和断木碎石的泽国,浑浊的水洼如同大地溃烂的脓疮,倒映着支离破碎的天空。

水面漂浮着难以计数的尸体,肿胀发白的、残缺不全的、焦黑碳化的……土黄色的军服碎片如同肮脏的浮萍,点缀着这片死亡的沼泽。

扭曲的枪械、破碎的山炮、撕裂的膏药旗……所有象征着侵略与暴力的器物,都被洪水以一种绝对的力量彻底碾碎、揉烂、抛弃。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血腥、淤泥、焦糊、尸臭、以及硝烟和燃油燃烧后的刺鼻气息。

幸存者?那只是相对而言。

零星的高地上,如同孤岛般矗立着些许残存的建筑废墟,上面蜷缩着三三两两、目光呆滞、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鬼子兵,他们军装破烂,浑身污泥,有的身上还带着可怖的伤口,他们看着眼前这片末日景象,听着四周伤兵微弱的呻吟和垂死的呜咽,精神早已崩溃,有人发出神经质的痴笑,有人喃喃自语着“天罚……天罚……”,更多的人则如同木偶般,一动不动。

一处泥泞的浅滩上,几个被绝望逼疯的士兵,正如同鬣狗般撕扯着一具被泡胀的同袍尸体,浑浊的眼中只剩下兽性的求生本能,似乎不管什么时代,只要是秩序混乱的情况下,总有较高比例的小日子人陷入禽兽状态。

纪沧海放下高倍望远镜,镜片上残留着洪峰肆虐、生灵涂炭的最后影像,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平静,如同万载不化的寒潭。

身后,张成山、孟庆斌、诸葛川、宋子健、谭荣堂、孙晓……所有经历了这场生死搏杀、见证了这末日审判的战士们,沉默地伫立着,他们身上同样沾满泥泞,带着伤痕和疲惫,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以及对大自然伟力与战争残酷的深深敬畏。

“我是不是应该学诸葛亮,自嘲几句,显得自己很仁慈?”纪沧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平淡无波,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毁灭与他无关,“有点……说不出口啊。”

他的目光扫过山下那片死寂的泽国,犹豫了半天开口道:“全军出击,这地方不错,送鬼子们一起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