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入盟(2/2)

“好个暗器!”宋子健抹脸暴喝,枪势突变。银枪贴着谭荣堂的棉花胡子擦过,枪风卷起漫天布屑如三月飞雪。老谭的金盔被飞后露出染成绿色的西瓜皮帽,帽檐还插着半根糖葫芦签子。

【好你个小堂堂,糊我脸是吧。】

“着!”

枪尖突然刺入谭荣堂腋下戏服暗袋,勾出三十六个微型烟雾弹。镁粉引燃的彩烟中,但见宋子健枪挑烟弹如流星赶月,薰的谭荣堂抱着小爱的小毛驴一阵狂窜。

台下老汉笑得假牙飞进糖画摊,正粘在岳飞像的沥泉枪尖上。

“好!”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突然,变故陡生。一队穿着金兵服饰的 “南天门土匪” 从观众席两侧冲入场地。他们手持明晃晃的刺刀,对着三百个孩子开始了 “屠杀”。

骤然出现的变故让前排的贵妇撕碎了珍珠手包,沾满胭脂的绢帕被指甲抠出破洞。

她身后穿长衫的乡绅打翻了汝窑茶盏,碎瓷片扎进掌心都浑然不觉——那个被马刀砍翻的女童,与他夭折的小女儿梳着同样的羊角辫。

畜生!天津来的绸缎商抄起铜烟枪要翻过围栏,却被巡防营的枪托抵住喉结。他脖颈青筋暴起,唾沫星子喷在士兵脸上:老子捐过三万两练新军!就练出你们这群见死不救的孬种?!

后排穿西装的小日子领事猛地起身,怀表链子勾翻了望远镜。当他看清砍刀砍在孩子身上变得柔软变型,小孩拿着血袋糊身上时,嘴角抽动着挤出冷笑:汉人的血腥美学...话音未落就被山西票号少奶奶的翡翠耳坠砸中后脑——这位平日绣楼都不出的闺秀,此刻正踩着高跟鞋要往戏台冲。

戏台上发出一声“哇!靠!疼死老子了!”的成年人痛哭声,在扩音器的加持下穿透了全场,观众席的哭骂声戛然而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众人仔细的查看向舞台,一个男孩的虎牙深深嵌进手腕。‘金兵’疼得丢了佩刀,手腕渗出暗红——这次不是染料,那滴真实的血珠坠落在戏台木板上,溅起一朵微小的、妖异的花。

戏台上……

如果不是一个满脸横肉的 “金兵” 用叉子状刺刀托起瘦小的女童,女孩笨拙地将特制刀尖按在胸口,红色染料袋随即破裂,染红了她的灰布衫。

如果不是一个男孩似乎被‘真实’的场景唤起了曾经的记忆,呆立原地哇哇大哭,对面的 “金兵” 慌忙将他抱起轻拍后背。

如果不是一个满脸麻子的 “金兵” 举刀劈向一个跛脚男孩,却在刀锋及颈的瞬间,男孩突然发狂般扑咬上去。“金兵” 手忙脚乱地后退,一个趔趄坐倒在地。

如果不是那些倒地的半大小子好奇的睁开眼看向观众席……观众还无法发觉又被朱云飞的情景戏剧代入了。

这些超出排练的剧情并没有逗笑众人,全场鸦雀无声,只有压抑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就在此时,“我岳家军何在!” 宋子健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方才还瑟瑟发抖的孩子们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互相搀扶着冲向场边。他们七手八脚地套上小号盔甲 —— 那是孟庆宾用轻质合金特制的,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宋子健的怒吼还在江面回荡,那跛脚男孩已拖着不便的腿脚冲进场中。孟庆宾特制的轻甲咬合声此起彼伏——磁吸关节让孩子们十秒内完成披挂,夕阳在纳米镀层上折射出七彩光晕,恍若天兵降世。

跛脚男孩的虎牙咬住特制哨子,一挥手指挥着自己的小伙伴们反杀回去。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郜式小号响彻全场,点燃了进攻的号角。

穿灰布衫的女童抡起锅盖大的盾牌,反手拍在麻子脸屁股上。对方犹豫了片刻一个前扑摔倒在地,女童呆愣的看了看盾牌又看了看倒地的叔叔,转身奔向另一个屁股。

那个曾被吓哭的胖娃,颤巍巍的举着手里的木刀冲到‘金兵’身前砍了一下,对方发出一声‘啊’后缓缓倒地,他犹豫了一下上去又砍了一刀,‘金兵’配合的继续啊啊大叫。

当孩子们组成的 “岳家军” 如潮水般涌向 “金兵” 时,先前耀武扬威的敌人竟纷纷倒地 “阵亡”。

那个被欺负的男孩找到 “仇人”,在他肚子上蹦跳两下。“阵亡” 的 “金兵” 被踩得闷哼一声,忍不住翻了个身,引得观众破涕为笑。

笛声适时响起,如清泉流过战场。三百个孩子按照记忆迅速的排好队穿过后台,再次出现时他们手持火把列队而出,火光映照着他们稚嫩却坚毅的面庞。有个女孩脸上还挂着泪痕,却挺直了腰板;那个跛脚男孩的火把举得最高,仿佛要把满腹的委屈都烧成灰烬。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这句词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从三百个孩子们的口中跳跃而出,清脆而稚嫩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仿佛能穿透云层,直达九霄。

孩子们站得笔直,小脸上洋溢着认真与专注,没背过的孩子跟着其他的孩子跟读,反而发出了阵阵的回响音效。

随着吟唱的进行,观众们也参与进来,刹那声震寰宇。那一声声的“怒发冲冠”,让人感受到了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怒和激昂。

整片芦苇荡的宿鸟惊飞成黑云,羽翼却遮不住千百道悄然亮起的眸光。穿长衫的账房先生用算盘珠打着节拍,码头苦力以咳嗽声相和,连俄国领事馆的哥萨克卫兵都下意识按住胸口东正教十字架。

俄国领事猛地站起,却被身旁的中国商人按回座位。“大人,” 商人笑眯眯地说,“不过是皮影戏罢了。”

程德全立在土岗老榆树下,青色棉袍被江风吹得紧贴腰身。宋小濂落后半步站着,目光扫过岗下三三两两的便装戈什哈,这些亲兵的手都按在褡裢里的短铳上。

稚寅啊,”程德全忽然开口,枯枝般的手指扣住榆树疤结,光绪二十八年我初到卜奎城,城外马贼啸聚七千之众,你敢单骑入匪寨说降——如今台上这朱观察,可有你当年三分胆色?”

宋小濂掸了掸袖口沾的草籽:东翁,当年您给卑职备了十八骑精锐接应。眼下这朱道台背后,可是南天门三百条快枪。”

戏台上正唱到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朱云飞甩旗的力道震落台角积灰。程德全望着旗面上滚动的金晖,忽地轻笑:广信官银号密报,有人用南满铁路债券兑走五万官帖。你猜担保书签章是谁?”

宋小濂默然,江风送来清越的唱词,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齐齐哈尔机械局不知何时多了好几个车床,”程德全从树疤里抠出只天牛,朱观察签的军械修理合同,比小日子洋行报价低四成。”甲虫在他掌心仓皇爬动,六足划出细密的痒。

台下爆出震天喝彩,朱云飞带着小演员们谢幕,岸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

东翁,朱道台结交匪徒……”宋小濂碾碎一粒草籽。

程德全转身下山,旧官靴踏碎一株野蓟:拟个札子,朱观察剿匪有功,赏戴花翎。

程德全观戏所在山头的对岸边,好戏。匡一将铆钉弹入江中,惊起半尾红鲤跃过正在拆解的旗杆。

他身旁的邓觉民发现自己的手帕已被攥烂。

匡一望着正在拆卸舞台的朱云飞,忽然笑了:“好一个‘不过是一戏迷’。” 他摩挲着怀表上的 “天下为公” 四字,轻声道:“这出戏,怕是要唱遍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