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合纵(2/2)

摩根也站起身,握住弓琳琳的手:“弓小姐,我欣赏你的勇气和智慧。这是我的名片,在纽约这段时间有不开眼的,随时可以联系我。” 这场会面虽然没有达成任何协议,但对方的展现的诚意打动了他。

弓琳琳的玄色罩帽垂落暗金流苏,帽檐阴影恰好遮住眉间朱砂痣。当她们从丽兹卡尔顿酒店的青铜旋转门踏出时,第五大道橱窗里的蒂芙尼台灯正将暖光泼在凌爱洁的剑匣上,匣面鎏金缠枝纹与街角有轨电车的铜质喇叭交相辉映。

她们二人乘坐着弗朗切斯科安排的纽约期间专用汽车,缓慢的驶向唐人街,弓琳琳好奇的打量着街边的景象,犹太珠宝商支起的摊位前,门童用鹿皮擦拭着华人不得入内的黄铜标牌,路过的白人看着车上的二人投来或不善或猥琐的目光。

没想到一百年前的洋鬼子也是如此,【雨菲,目前华人占白头鹰人口的0.17%,1882年排华法案颁布时占白头鹰人口0.08%,总感觉不科学啊,为了那么少的族群去颁布一个限制法案。】弓琳琳连线李雨菲准备要些技术支援。

【官方说法是随着铁路建设的完成,大量华工涌入劳动力市场,与白人劳工形成了竞争关系。白人至上主义歧视和认为华人不参加罢工……】李雨菲调取了相关的报道分享给她。

【那非官方的呢?你说的这些我也听说过,但感觉都太牵强了。】弓琳琳食指不停的点着车门,惊得司机有些无措,忙降低了车速。

【白头鹰工会领袖犹太人塞缪尔·冈珀斯被认为是推动排华法案的重要人物之一,《旧金山纪事报》拥有者说是犹太人、还有犹太工会匪帮,不过,我这的数据说什么的都有……】李雨菲翻看着前后矛盾的记录,也有些分不清。

【调取下排华法案时和现在的犹太人比例我看看。】弓琳琳看着传来的新闻也一阵头大。

【法案颁布时0.5%,现在是1.8%,翻了三倍。】李雨菲看着犹太人在白头鹰的人口占比陷入思考。

【法案废止时间的华人和犹太人占比是多少?】弓琳琳似乎想到了什么。

【1943年排华法案废止时白头鹰人口1.32亿,华人占比0.09%,犹太人占比3.3%。】看着数据二人陷入了沉默。

感觉缺少了大数据对比的李雨菲突然调出一组数据【白头鹰犹太人占全部犹太人的比例,1882年的3.2%,1907年的13.%,1943年的39.47%。】

【会不会是二战来避难的?】弓琳琳担心数据受历史事件影响。

【呵呵,你是瞧不起小胡子?还是看高了白头鹰,哪有什么来避难的,1939年圣路易斯号被拒,又折返回欧洲,此类事情很多。】李雨菲又调出一组组数据和历史记录。

【他们针对咱们干什么,没有意义啊。】已经大致明白怎么回事的弓琳琳感觉疑惑更多了。

【谁知道,总不会是南宋蒲氏后裔作祟吧,不过现在你该考虑的不是这个,是怎么收服洪门……】李雨菲做个了俏皮表情就没有再发字幕。

随着花岗岩渐变成浸透马尿的碎砖路,司机把车停到了路边,“尊敬的弓小姐,前面右拐就是宰也街,我们称他为血角,如果您执意前往,请原谅我不能跟随。”司机下车后打开车门,恭敬的一礼。

“你把车停到对面等我们就可以,到这吧。”弓琳琳没有理会战战兢兢的司机,转身带着凌爱洁孤身走暗巷。

铸铁阳台栏杆换作樟木雕花窗棂,二楼垂下的竹帘在咸腥海风里噼啪作响。宰也街的小巷子里散发着一股腐木和腌姜的怪味,凌爱洁的高帮马靴不小心踩到了一张《中西日报》,报纸的头条赫然是钦州·防城起义爆发的内容。

三只野猫从“广益昌”杂货店的屋顶上跑过,它们的爪子在瓦片上划出刺耳的滋啦声。

弓琳琳的罩帽流苏扫过鱼摊冰砖,带起咸鱼腥气里一缕檀香——那是街尾慈航净院佛龛前,某位偷供香的站街女正在祈祷。

六辆载满洗衣篮的骡车正轧过阴沟盖板发出咯叻声,车夫甩鞭的脆响与广济生药铺捣药杵的闷响,在宰也街中央织成张声网。

“东北角二楼有打斗。”凌爱洁突然停下,手按在剑匣上,她的耳坠微微颤动——五十步开外的“合记”茶楼里传来洗牌的声音,还夹杂着柯尔特左轮手枪上膛的金属摩擦声。

武馆门廊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枪响,铁门里传来粤语的骂声。

“混蛋!”五个穿着短打衣服的汉子从安良堂武馆里冲了出来。最后一个汉子被撞飞了,还撞翻了酸枝屏风。

屏风后面露出了一半染血的戏服,戏服上绣着的苏秦绶带正缠在一个胜利者的胳膊上。“新来的?”

一个赤膊的男人从他的身后走出,胸前刺着关帝的纹身,随着肌肉的蠕动,纹身好像也在动。“这是安良堂的地盘,新来的妹子都要交‘观音税’。”

他猥琐的用枪管挑起凌爱洁的衣服下摆,竟发现她小腿上绑着秀刀。凌爱洁的剑匣在地上一扫,匣角撞上了对方的足三里穴,瞬间,她左手已经夺过了对方的转轮手枪。

她把枪膛里的子弹全部甩在地上,说道:“观音派我来收刀兵税。”

突然,邻桌泼来一壶铁观音茶,滚烫的茶水在空中变成了一片白雾。弓琳琳展开檀香扇,逆势一挥,水珠被扇骨切成了雨幕,露出了后面八仙桌旁的一个老者。

他笑眯眯的看着二女,“要不是报纸上登了秋瑾就义的新闻,我都要误以为二人是三合会的白纸扇了,这年头的女娃子了不得啊。”

弓琳琳用扇尖挑起用来糊窗的《排华法案》,“洪门难道是内斗内行,外斗外行?”

老者的端茶的手突然停住了,此时二人已被众多汉子围在中央,“美国佬限制华人女性进入,你们能孤身来到这里,肯定不简单,坐下聊聊?”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引着二女前往会客厅。

“王先生,劳烦通知下协胜堂和四姓堂的负责人也来一下。”弓琳琳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主位。

“鄙人李希龄还没问小姐来自何处?王阿龄这个名字我已经很久没用过了。”李希龄见弓琳琳如此不客气,似乎有些动怒,但是又摸不清对方的来路。

弓琳琳并没有回答他,示意凌爱洁拿出了身份凭证,黑龙江巡抚衙门印让李希龄略有错愕,但随后的同盟会徽章和天地会徽章依次摆到桌面时,李希龄忍不住的笑了。

“小姐这是把我安良堂当成杂货铺子了?”李希龄话音刚落,就见凌爱洁继续掏出了博盖塞亲王的家族徽记和美利坚签发的通行证,当他想说些什么时,凌爱洁将摩根的鎏金名片放到了桌上。

“我这就去安排,不,我亲自去。”李希龄并未犹豫,转身离开。

不多时,李希龄刚带着两个纽约警察推门进来,外头就传来一阵粤语脏话。

丢你老母!李纸扇现在改吃洋人屎了?协胜堂的黄三爷被一个警察推搡着进来。他脖子上挂着的翡翠弥勒佛晃得刺眼,手指头正抠着鼻孔:带红毛鬼来开洪门香堂,你老豆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小姐,这有些杂乱,是否需要警察在旁边,”李希龄恭敬的行礼引起了黄葛的注意,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弓琳琳和其身侧的凌爱洁,显然是对坐在这个主位上的女子来了兴趣。

“莫要瞧不起人,既来之则安之,有主事的在这,我自然会给几分薄面。”黄葛未摸清弓琳琳的底细,但感觉应该不是安良堂的人,索性大喇喇的坐到下坐,不再说话。

李希龄示意警察离去后也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等人到齐。

当所有小团体的主事到场后,众人才发觉这次召集不简单,来时前厅破损的屏风和血迹仍未打扫干净。

弓琳琳扫视了下面的众人一眼,侃侃而谈:“我计划今年年底废除排华法案,并在美利坚设厂,来这主要是说一下,如果那时的唐人街还是像现在一样藏污纳垢,污秽不堪,我宁可用外国人。”

“昨夜二十四家洗衣店收到驱逐令,美国佬还在清查‘纸儿子’户籍。”安良堂的龚老金的算珠突然停住,似是忍不了弓琳琳的自以为是:“你给我们说‘你计划’年底废止排华法案?”

“还有三个月,我骗你们没什么意思。”弓琳琳指尖划过桌子边缘,摆在桌子上的身份证明似在佐证她的言出法随:“还是说你们嫌我多管闲事,就是喜欢看着后辈子女当黑户?任人欺辱?”

深感不够扎心的弓琳琳又继续补刀:“哦对了,你们都是单身汉,没有子嗣。”

“闭嘴,老子媳妇在遣返回国的途中饿死的!老子不是单身!”四姓堂的张铁头双目血红,拍案而起,但似乎被戳到了痛处,这个七尺男儿竟痛哭起来:“你们这些拿洋文凭的千金,怎知我们当年‘卖猪仔’过金山时……”

“所以我来了。”弓琳琳示意凌爱洁拿出一叠花旗银行本票,“我会在纽约成立第一个华人银行——邮政储蓄,本金二十万美元,担保人是j.p.摩根。也会购买几个航运公司,让你们可以阖家团聚。”她顿了顿,“最主要的,是要废了排华法案,让华人堂堂正正的站起来。”

黄葛捏的座椅扶手嘎吱作响:“你要我们怎么做?”

“下月总统国情咨文前,”弓琳琳将摩根亲笔信压在焦纸上,“我们需要五百位华商联署、三千劳工按血手印的请愿书,静等风暴来临……”

巷尾突然传来纽约警察的警哨声,混着粤剧班子最后一句拖腔:“且看那合纵连横手,破开混沌现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