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荣耀(2/2)
最初的 100 米简直是场灾难,希晓夫的滑雪板不断交叉,让他像个陀螺一样旋转下坠。拉贝则过于紧张,身体僵硬得像块木板,每次转弯都差点翻倒。纪沧海带着二人尽量走平稳的区域,在前方不远处以之字形路线滑行,时不时停下来等他们或者甩出鞭子救场。
“放松膝盖!” 纪沧海控制着速度,保持自己关键位置的动作解说,他的声音从耳机内传出,让拉贝略微宽心了些,“想象一下你们在骑自行车!”
希晓夫尝试着模仿,结果整个人腾空而起,在空中完成了个意外的 360 度转体,然后重重砸进松雪区。当他像个雪人一样从雪堆里爬出来时,居然兴奋地大喊:“我的天哪,太刺激了!”
区别于希晓夫的大开大合,横冲直撞,拉贝则采取了完全不同的策略,他像执行军事行动一样精确计算每个转弯的角度,结果因为太过机械,即将到达首个雪包时,拉贝却提前三米开始蓄力。
过度计算的后果是腾空过高,滑雪板在空中发出危险的震颤声。
重心后移!纪沧海及时的提醒他的动作要领,“放松点,拉贝!” 纪沧海不嫌事大的从他前方划了一个s走位,“滑雪不是设计电路板,想得越多错的越多!”他引领着众人斜向滑到一个平缓处,让两个翻滚十余次的菜鸟歇口气再继续。
“队长,情况不对,你听。”刚刚停稳的李雨菲突然感到脚下地面微微震动。她的心跳瞬间加速,警觉性让她立刻意识到,这并非是他们引发的可控雪崩,而是自然发生的雪崩。
众人转身望去,只见三公里外的雪峰之巅,一道银白色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整面山体仿佛被无形的巨斧劈开,数百万吨积雪缓缓倾斜,而后——世界在那一瞬失去了声音。
不同于赵天鹰他们的可控雪崩,这个超大号雪崩自山顶而起,先是慢动作般的断裂滑动,紧接着整片雪坡如同被抽去基座的沙堡,轰然坍塌。
雪浪腾起的瞬间,纪沧海看到了一道高达三十米的白色巨墙,以每小时三百公里的速度向他们扑来。雪墙所过之处,百年云杉像火柴杆一样被拦腰折断,岩石被碾磨成齑粉,天地间只剩下一种颜色、一种声音。
所有人注意!左侧有一个岩洞!快点过去!纪沧海的声音被淹没在雪浪的咆哮中,他一把拽住吓呆的拉贝,他镜片上倒映着越来越近的死亡之墙。
希晓夫被眼前壮丽的画面震惊了,被李雨菲拍了一下脑瓜后,下意识的跟着移动。我的天啊...他喃喃自语,动作却没有停下,他们身后五十米处,第一批雪雾已经如海啸般漫过冰崖。
李雨菲冲在最前面探路,她的蓝色发丝在雪雾中时隐时现。目镜锁定的避难用大型岩洞就在前方两百米,但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希晓夫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拉贝的背包带突然断裂,装备散落一地。
丢掉所有装备!纪沧海吼叫着拽掉拉贝的背包带,让他一个踉跄差点失去平衡。雪浪的前锋已经逼近到三百米,空气中弥漫着冰晶的尖锐气息。他看见李雨菲在岩洞口拼命挥手,嘴唇开合却听不见声音。
一百米,拉贝被滑倒的希晓夫抓了一把,身形一阵晃动,纪沧海转身拉住他,却被对方手忙脚乱的带倒在地,一阵翻滚后猛地将他推向李雨菲,自己折返冲向摔倒的希晓夫。雪墙的阴影已经笼罩了他们,气温骤降了二十度。
五十米,纪沧海抓着希晓夫的衣领,他手脚并用的在地上滑行。世界在剧烈摇晃,雪粒像子弹般击打着他们的后背。岩洞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李雨菲伸出的手臂是视野中唯一的希望。
十米,第一波雪雾吞没了所有人。纪沧海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力撞上后背,像是希晓夫打开了厚服气囊,他整个人像破布娃娃般被抛向空中。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看见李雨菲的手指擦过他的指尖,然后是——黑暗,绝对的、窒息的黑暗。
纪沧海再次恢复知觉时,首先感受到的是肋骨处钻心的疼痛。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呈跪姿被卡在一个狭小的三角形空间里,脸贴着冰冷的岩壁。嘴里全是铁锈味的血,右腿完全失去了知觉。
李...雨菲...他的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见。回应他的只有雪层深处诡异的吱嘎声,那是新雪在压实过程中发出的死亡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上方传来微弱的敲击声,三短三长三短!纪沧海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臂,指关节叩在岩壁上,敲到第三次时,一束蓝光突然穿透雪层。
在这,在我这!李雨菲的声音仿佛天籁。积雪被快速挖开,纪沧海眯着眼看到六个模糊的身影,原来他这个队长成了拖油瓶,脑海里胡思乱想的同时,看着队友们用冰镐和头盔疯狂的挖掘。
李雨菲探手进来捏了捏纪沧海的脸蛋,“你的厚服呢?队长包袱那么大的吗?”
当新鲜空气涌入肺部时,纪沧海才发现他们离岩洞只有不到五米。亲王正在用蹩脚的德语安慰瑟瑟发抖的拉贝,李慕青正检查着希晓夫被冻伤的耳朵。每个人的脸上都覆着冰霜,嘴角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
雪崩路径宽四百米,李雨菲帮纪沧海包扎肋骨,我们正好在边缘区。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要不是停下来休息,赶巧拐到边缘区域,后果不敢想象。
亲王突然举起半瘪的酒壶:敬白色死神!它差点让我们永远成为阿尔卑斯的一部分!
敬永远。拉贝轻声说,第一次主动接过酒壶灌了一大口。烈酒让他整张脸皱成一团,却掩不住眼中的泪光。
希晓夫瘫坐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恐惧。他感受着耳朵上传来的麻痒,声音略带颤抖地说:“上帝啊,刚才真是太惊险了……”
当众人坐上飞机前往山脚下的猎人小屋,跌跌撞撞地冲进屋内,仰躺在篝火旁时,才松下了紧绷的神经。
小屋内,炉火很快驱散了寒意,拉贝缩在离火炉最近的位置,仍然时不时抖一下。
亲王则像个兴奋的孩子,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 “特技动作”,“…… 然后我在空中转了整整三圈!不,也许是四圈?拉贝你数了吗?”
拉贝翻了个白眼:“我当时正忙着帮你数还有多少个雪坡。”
赵天鹰端着一个香气四溢的海底捞火锅走了进来:“来点‘珠穆朗玛能量汤’?保证让你忘记冻掉脚趾的感觉!”
“为什么要用番茄锅,这个时候不应该是麻辣的吗?”跟着众人吃过多次的希晓夫吐槽道。
夜幕降临,暴风雪在小屋外疯狂的咆哮,似乎对闯入它领地的众人宣誓自己的主权。这群奇特的冒险者围坐在炉火旁,亲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瓶格拉巴酒,坚持要每个人都说一段 “最惊险的经历”。
轮到纪沧海时,他沉默了片刻:“我小学四年级和一群同学钻到工地的下水管道里,卡在里面出不来……” 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睛里跳动,“最后面那家伙倒退两步就是出口,却硬生生卡了我们四小时。”
“这怎么可能?” 拉贝推了推眼镜。
“幽暗狭小的空间会影响人的判断力。” 李雨菲轻声解释,“让人产生幻觉。”
亲王突然举起酒杯:“敬幻觉!敬判断失误!敬所有让我们差点送命的愚蠢决定!”
“敬愚蠢!” 众人哄笑着碰杯。
拉贝抿了一口酒,突然问道:“公爵阁下,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组织这些…… 近乎自杀的挑战?”
炉火噼啪作响。屋外的风雪似乎也安静下来,等待这个答案。
纪沧海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因为生命只有在边缘处才最真实。”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个人,“在生死之间,没有伪装,没有算计,只有…… 最纯粹的人性。”
亲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像古罗马人说的,‘真理存在于葡萄酒和危险中’。”
“是‘真理存在于葡萄酒中’,殿下。” 拉贝纠正道,“塞涅卡的原句没有危险那部分。”
“那他一定没参加过沧海八笑。” 赵天鹰嘀咕着,又给每人倒了一杯,“哈哈!”
夜深了,风雪渐息。小屋的窗户上结满了冰花,在炉火映照下像无数微型的棱镜。
纪沧海站在窗前,看着月光重新洒在雪原上,李雨菲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旁。
“明天天气会好转。” 她轻声说。
纪沧海点点头:“嗯,休整两天我们再走,难得来一次。”
“拉贝的问题…… 你还没回答完。”
他转过身,看着熟睡的伙伴们,“有些答案,” 纪沧海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能在极限处找到,不真正的迈出那一步,你都不知道自己能写多少章。”
窗外,一轮满月悬在冰川之上,将多洛米蒂山脉的雪峰染成银蓝色。在这片冰封的世界里,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小屋烟囱里飘出的缕缕轻烟,证明着生命的存在与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