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纳士(2/2)
伊尔库茨克矿业公司的牌子则显得硬核又诱惑:“招募地下寻宝人!挖矿就是挖金子! 下井享高额津贴!工资赤塔基准五倍起! 发现富矿脉,重奖! 包吃包住!发全套崭新劳保(棉衣、手套、矿灯、安全帽)!干满五年,矿区砖房就是你的家!”或许是他们实在不擅长绘画,又或许觉得金光闪闪的矿石就是最好的招牌,最终只在牌子上捆了一块金矿石……
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林业局的牌子朴实中带着野性:“伐木!运木!筑林道!是汉子就来! 日薪两角五分! 管饱管够! 发厚实棉袄、牛皮大头鞋! 林海雪原,木头管够,冬天暖烘烘!”充满艺术气息的招工处成员,在牌子上精心绘制了两棵参天巨松,树旁还画了两只憨态可掬、人立而起作揖的棕熊。
赤塔新城规划处的牌子则透着“高端”和“核心”气息:“赤塔新城!未来之都!诚聘:识字明理者! 会写会算者! 能工巧匠!机关文员! 教书先生! 妙手医生! 待遇优厚,面议从优! 分配赤塔新城核心区精装住房! 子女优先入读赤塔军官子弟学堂!”配图是一座线条简洁、棱角分明的现代化多层楼房,上面写着“赤塔·未来”几个大字。
……
每个招工牌下,都站着该据点的一把手或最得力的干将,鄂木斯克的彭翔亲自坐镇,新西伯利亚的黄启超目光炯炯,安德烈工程师紧张又兴奋地搓着手,矿区的政委一脸坚毅,林业局的代表豪爽地笑着,赤塔的留守负责人则带着几分“地主”的矜持与自信。
场地正中央,一个临时搭建的木结构高台拔地而起,高台上,几台孟庆斌特供的大功率铁皮扩音喇叭如同巨兽的喉舌,森然矗立。
郑海龙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赤龙军高级将官呢子大衣,外罩一件厚重的黑色毛呢大氅,如同山岳般屹立在高台中央,他面色冷峻,目光如电,不怒自威,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整个沸腾会场的绝对核心,托洛茨基和赵世辰如同护法金刚,肃立在他左右两侧。
高台之下,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五万荆楚灾民,他们像一片沉默的、饱经风霜的森林,刚从死亡行军的泥泞与绝望中挣脱出来,大多数人身上还裹着从湖北带来的、早已被磨得发亮的破旧夹袄,在九月的冷风中瑟瑟发抖,脸上刻满了长途跋涉的疲惫、背井离乡的茫然,以及面对眼前这从未想象过的、如同梦幻般喧嚣热闹场面的巨大震惊和深切的难以置信。
这……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官府招工,不历来都是衙役公差拿着鞭子、锁链,如驱赶牲口般挑拣青壮,稍有不从便拳脚相加吗?工钱?能有口稀粥吊命便是天大的恩典!何曾听说过什么日结现洋?什么管饱见荤腥?什么分地分房?什么免费看病、孩子上学?最最不可思议的是——还能自己挑?自己选?跟东家谈条件?这是什么老板直聘吗?
眼前的一切,如同天方夜谭,彻底粉碎了他们祖祖辈辈关于做工的认知牢笼!招工牌上那些醒目的数字和闻所未闻的条件,像一道道强烈的闪电,劈开了他们麻木的心灵,许多人使劲揉着眼睛,怀疑自己是否在严寒和疲惫中产生了幻觉。
一些粗通文墨的人,用带着浓重荆楚口音的官话,结结巴巴、一字一顿地念着牌子上的内容,每念出一句,便在周围人群中引发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和更加汹涌的、难以置信的窃窃私语。
郑海龙向前一步,稳稳地拿起一个铁皮喇叭。刺耳的电流啸叫声瞬间撕裂空气,压过了场下所有的嘈杂。他浑厚威严的声音,经过扩音器的放大,如同滚滚惊雷,清晰地传遍整个荒原:“肃静!”
仿佛有魔力一般,数万人的会场瞬间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寒风吹拂彩旗的猎猎声响,以及无数双眼睛聚焦在高台上的灼热目光。
“各位从湖北远道而来的乡亲父老们!一路跋涉,风餐露宿,你们辛苦了!”郑海龙的目光缓缓扫过高台下那一张张饱经沧桑、写满故事的脸庞,声音洪亮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这里,是龙国!是你们新家园的起点! 从踏进龙国土地的那一刻起,你们就不再是任人驱遣的流民!你们是自己命运的主人!”
“我知道!”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理解与力量,“洪水滔天,冲毁了你们的家,淹没了你们的田,离散了你们的骨肉亲人!这痛,刻骨铭心!但在这里,在龙国的土地上,只要你们还有一双手,还有一颗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心,肯下力气,肯流汗水!就饿不死! 就一定能活出个人样!活出尊严!活出希望!”
他猛地抬起手臂,如同挥动战旗,有力地指向四周那林立的、色彩斑斓的招工牌:“都看到了吗?这些牌子!上面写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承诺!都不是妄言,都是实实在在的真事!我,龙国统帅郑海龙,替他们作保,他们如果答应了做不到,我替他们还! ”
“今天!在这里!”郑海龙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没有强征! 没有摊派! 没有鞭子! 你们自己看!自己听!自己选! 觉得哪个地方合心意,哪个活计适合你,哪个东家给的工钱足、待遇好、有奔头!你就大大方方地走到他的牌子下面!跟他的人谈! 谈你关心的,谈你想要的!谈妥了,满意了!现场签契约!”
“契约!一式三份!”他强调道,“你一份,东家一份,赤塔总督府存档一份!这是你们的护身符!日后,若有人胆敢违背契约,克扣你们一个铜板的工钱,虐待你们一根指头!你们尽管拿着契约,来赤塔总督府告状!我郑海龙亲自坐堂!为你们做主!”
“现在,”郑海龙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到,如同点燃引信的号炮,响彻云霄,“我宣布!西伯利亚龙国建设人才招募大会开始! 各城负责人,亮出你们的真本事! 灾民乡亲们,擦亮你们的眼睛! 选好属于你们的活路和未来!”
“轰——!!!”
郑海龙话音落下的刹那,整个赤塔西郊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巨大的炸弹!积蓄已久的能量轰然爆发!五十个招工点瞬间化作了五十个沸腾的漩涡中心!
各据点的负责人和他们的团队,如同听到了总攻的号角,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热情和前所未有的“战斗力”!他们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管理者,而是变成了最卖力、最接地气的推销员和招揽者。
灾民们何曾见过这等匪夷所思、热火朝天的阵仗?这比他们家乡最鼎盛时的庙会还要热闹百倍,疯狂十倍!他们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在各个招工点前流动、驻足、观望、询问,眼睛不够看,耳朵不够听,巨大的信息量和从未有过的选择权冲击着他们的心灵。
“当家的!当家的!快看!鄂木斯克一天三角现钱!还管肉!这……这工钱比咱在家辛辛苦苦种一年地刨去租子剩下的还多啊!”一个中年汉子激动地攥着妻子的手,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爹!爹!你看那边!船厂!造大铁船的!日薪一块大洋!一块啊!我的老天爷!”一个半大小子兴奋地指着安德烈的方向,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神话。
“他娘……新西伯利亚说分地分房……这,这跟咱老家祖祖辈辈盼的一样啊……有地就有根,有房就有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农颤巍巍地走到新西伯利亚的展台前,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金黄的麦粒,浑浊的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
“挖矿?听着是吓人……可钱真多啊……下井就有额外钱拿……要是真能发现富矿,那奖赏……”几个身强力壮、眼神里带着闯劲的小伙子围在矿区的牌子前,低声而热烈地讨论着,权衡着风险与机遇。
“俺……俺祖传会点木匠活……不算精,但打个家具、修个门窗还行……赤塔那边招手艺人……还说管孩子上学?”一个面容敦厚的中年汉子挤在赤塔的牌子附近,仔细听着工作人员的讲解,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那雅库茨克……穿貂皮?喝烈酒?跟大狗熊打交道?听着……怪吓人的,可也……怪带劲的!比窝囊死强!”几个胆大、身材魁梧的汉子被雅库茨克的皮毛和驯鹿吸引,围着代表问东问西,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神情。
整个会场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充满原始生命力和希望躁动的“人才大集市”。讨价还价声、详细的询问声、工作人员耐心的解释声、灾民们发现好条件的惊叹声、招呼失散亲友的呼喊声……无数声音汇聚成一片震耳欲聋、充满生机的声浪海洋。
各据点负责人及其团队使出了浑身解数,需要力气的岗位当场摆出石锁、圆木让人试力气,招聘手艺人的则摆出工具和木料,现场看手艺活,需要识字的则拿出提前准备的简单字条让人辨认朗读……
一旦谈妥,立刻就有文书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条款清晰的正式契约文书,几个识字的汉子大声朗读出文书内容,还一个劲的叫好,见识字的人按下手印,剩下的百姓更是纷纷效仿,用颤抖的、布满老茧或伤口的手指,沾上鲜红的印泥,在那决定命运的纸张上郑重地按下自己的手印。
紧接着,一个用红纸包裹的、沉甸甸的小布袋便被递到他们手中,那是真金白银的现大洋!通常是半个月到一个月的保底工资作为安家费!
当那红纸包裹的现大洋落入掌心,当那盖着红手印的契约被紧紧攥在手中时,无数灾民脸上那种被苦难磨砺出的麻木与绝望,如同冰雪遇到了骄阳,瞬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几乎令人晕眩的狂喜和一种深切的、仿佛置身梦中的不真实感!
他们紧紧攥着钱和纸,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的浮木,如同朝圣者捧住了信仰的圣物,那里面,是他们的命,是他们全家人的未来!在工作人员亲切的指引下,他们带着激动和憧憬,走向会场边缘那一排排早已等待多时的玄武·守望者重卡。
郑海龙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俯瞰着脚下这片喧嚣鼎沸、生机勃发的海洋,看着那一张张曾经被绝望笼罩、如今却被希望点亮、焕发出惊人光彩的脸庞;看着那些平日不苟言笑的据点负责人,此刻为了“抢”到心仪的人才而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却又在眼底深处燃烧着建设家园的蓬勃激情;看着一辆辆满载着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新龙国建设者”的重型卡车,在孟庆斌提供的便携式留声机播放出的、虽然有些走调但格外铿锵有力的《咱们工人有力量》乐曲声中,引擎发出雄浑的咆哮,卷起烟尘,一辆接一辆地轰鸣着驶出会场,奔向广阔天地的四面八方……
他那紧锁了多日的眉头,终于在这一刻,缓缓地、彻底地舒展开来,一丝难得的、如释重负的、甚至带着点欣慰的笑意,悄然爬上了他冷硬如岩石般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