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魂(1/2)

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挣扎出来,带着溺毙般的窒息感。安陵容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喉间仿佛还残留着那灼热刺骨的苦杏仁味。

眼前不是景仁宫冰冷描金的穹顶,也不是冷宫破败漏风的瓦檐,而是……一顶洗得发白、甚至打了补丁的青色粗布帐子。鼻尖萦绕的,是安家小院特有的、带着霉味和淡淡草药味的潮湿空气。

不是梦。

她颤抖地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脖颈。皮肤光滑,并无那致命的灼痛。她难以置信地撑起身子,赤脚踩在冰凉粗糙的砖地上,踉跄扑到窗前那面模糊不清的铜镜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年轻,带着未褪尽的稚气和一丝营养不良的苍白,眉眼清秀,却远非后来那个眉梢眼角都浸透着算计与憔悴的鹂妃。是十七岁的安陵容,选秀前夕的安陵容!

狂喜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冲垮了她的心防,却又在下一刻被更深的恐惧死死摁住。选秀!入宫!那条将她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老路!

前世的记忆碎片疯狂涌现:父亲安比槐的薄情与贪婪,母亲偷偷抹泪的无奈,初入宫闱时的惶恐卑微,被人当作棋子般摆布的屈辱,与甄嬛、沈眉庄从姐妹情深到渐行渐远最终反目成仇的撕心裂肺,还有景仁宫那个雪夜,皇后宜修冰冷怨毒的笑容,以及那杯彻底了结一切的鸩酒……所谓的荣华富贵,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帝王的恩宠眷顾,更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她安陵容,上一世呕心沥血,用尽手段,挣来的不过是一个讽刺的封号和一杯穿肠毒药。

这一世,绝不!她绝不再踏入那吃人的牢笼!

“不入宫,无论如何,绝不能入宫!”安陵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楚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距离选秀还有几天,她必须立刻离开京城,远走高飞!

趁着天光未大亮,家中仆役尚未起身,母亲也还在熟睡,她如同最精明的窃贼,悄无声息地翻箱倒柜。只拣选了几件半新不旧、最不起眼的粗布衣裳,将母亲偷偷塞给她那点微薄得可怜的体己银子贴身藏好,又拿了两支毫无印记的素银簪子。所有东西用一块洗得发白的蓝花布包袱皮裹紧,塞进床板下最隐秘的缝隙里。

整个上午,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如常地伺候母亲用药,应对父亲关于选秀的“谆谆教诲”,低眉顺眼,仿佛已经认命。直到午后,她才寻到借口,说是要去街市买些绣线,为入宫打点些精巧玩意儿。

安比槐不疑有他,反而觉得女儿终于“开了窍”,挥挥手允了。

安陵容揣上那个小小的包袱,如同揣着一团火,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不敢走正门,悄悄从常年落锁、杂草丛生的后门溜了出去。不敢走繁华大道,只拣那些最偏僻、最肮脏、人迹罕至的小巷穿行。她不知道具体该往哪个方向,只知道必须尽快离开京城,离那紫禁城越远越好。

心跳如擂鼓,脚步声在空旷的巷子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她不住地回头张望,总觉得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就在她仓皇拐过一条堆满杂物的僻静巷口时,冷不防,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哎哟!”安陵容惊呼一声,巨大的力道让她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跌坐在地。手中的包袱也脱手飞了出去,“啪”地掉在地上,裹着的蓝花布散开一角,露出里面叠放整齐的粗布衣物。

被她撞到的人身着宝蓝色暗纹锦缎长袍,身形高大挺拔,只是微微晃了晃。他身后立刻闪出两个穿着寻常布衣、却目光如电、太阳穴微微鼓起的随从,手已按上了腰间的短刃,眼神警惕地盯住地上的安陵容。

那被撞的男子却抬手,轻轻一挥,制止了随从的动作。他并未动怒,反而好整以暇地低下头,打量着这个跌坐在地、发髻微乱、荆钗布裙却难掩清丽姿容的少女。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散开的包袱,里面显然是出远门的行装,再落到她苍白如纸、写满惊慌的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玩味的弧度。

“姑娘如此行色匆匆,是要往哪里去?”男子的声音不高,却低沉醇厚,带着一种久居人上、不容置疑的从容和威仪。

这声音……如同腊月里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瞬间冻僵了安陵容的四肢百骸!这个声音,她死都不会忘!是皇上!是胤禛!他怎么会在这里?!微服私访?前世此时,并无此事啊!是了,前世此时的她,还是个对未来充满不切实际幻想的深闺少女,哪里会知道皇帝的行踪?

巨大的恐惧让她头皮发麻,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她下意识地就要跪下行礼,口称“万岁”,却在那瞬间猛然惊觉——此刻的她,“不应该”认识眼前之人是谁!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惊叫和行礼的冲动,她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男子,正是微服出宫的雍正,见她吓得魂不附体、连话都说不出的模样,心中疑窦更生。他上前一步,弯腰,竟亲自伸手替她拾起了那个包袱,指尖状似无意地拂过粗糙的包袱皮,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直直看向安陵容低垂的、不断颤抖的眼帘。

“怎么?”胤禛挑眉,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看见我,需要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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