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宝船归航:天方码头的笑闹与暗潮(1/2)

天方的晨光像揉碎的金箔,刚漫过宝船“清和号”的桅杆,郑和便立在船头。他身着藏青锦袍,腰间系着玉带,一手轻轻捋着山羊胡,目光扫过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有裹着素色头巾的商贩正蹲在地上清点香料,有穿长袍的旅人背着行囊匆匆赶路,还有几个孩童围着船舷追跑,手里举着刚买的蜜饯,笑声脆得像银铃。海风带着椰枣的甜香和海盐的咸意吹过来,拂动他袍角的褶皱,也吹得甲板上堆叠的货箱簌簌作响。

他身后,张仁心正踮着脚往货舱里塞最后一匣番红花。这人中等身材,脸上总是带着几分活络的笑意,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手里的木匣漆得发亮,里面的番红花像揉碎的晚霞,艳得晃眼。“这东西金贵着呢,回了大明,娘娘们指定喜欢。”他一边往里推匣子,一边念念有词,嘴角都快翘到耳根,“到时候陛下高兴,赏我几匹云锦,我家那口子准能乐开花——她去年就念叨着要做件新袄子,说隔壁王婶的云锦袄子多好看。”

“张大哥,你那匣子再塞,船都要歪了!”一声粗嗓门突然炸响,震得周围几只正啄食谷粒的海鸟扑棱棱飞起,翅膀带起的风还掀翻了旁边小贩的半筐椰枣。说话的是王二虎,这汉子生得膀大腰圆,胳膊比寻常人小腿还粗,肩上扛着个比他人还高的木箱,脚步却稳得像钉在甲板上。他是船队里出了名的“大力士”,上次卸货,三袋百斤重的大米他单手就能拎起来,力气赛过船上的绞车,就是脑子有时转得慢半拍,总闹些笑话。前几日逛天方集市,他见个商贩摆着件厚实的羊皮袄,摸着柔软,竟以为是地毯,当场就嚷嚷着“这毯子好,铺在我船舱里正好,夜里睡觉不硌腰”,气得商贩差点拿秤杆打他,最后还是张仁心过来圆了场,说他是“少见多怪,跟孩子似的”。

“你懂什么?”张仁心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瞪了王二虎一眼,“这番红花得挨着干燥的地方放,不然潮了就废了。再说,船这么大,我塞一匣子能歪?你那木箱才占地方呢,里面装的啥?怕不是你买的那些零碎玩意儿?”

“才不是!”王二虎赶紧把木箱往怀里护了护,像护着宝贝,“这里面是天方学者赠的天文仪器,李夫子特意交代要轻拿轻放,你可别碰坏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穿青布长衫的身影走过来,手里捧着个蓝布包的账本,鼻梁上架着副木框眼镜——正是李文博。他是船队里的“活算盘”,不仅算术快,凡事还都讲规矩,连睡觉都要把账本叠得方方正正,压在枕头底下,跟王二虎的粗线条恰好凑成一对活宝。他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几分书卷气,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认真:“王二虎,你这话倒是没说错,这木箱里确实是天文仪器,里面有星盘、浑仪,都是精贵物件。但你方才扛着箱子蹭到了旁边的瓷器箱,若真碰坏了,郑大人罚你洗一个月甲板都是轻的。”

王二虎一听“罚洗甲板”,顿时缩了缩脖子——上次他把罗盘碰歪了,被罚洗了三天甲板,那甲板又宽又长,他搓得手都起了泡,至今想起来还觉得胳膊酸。“我……我下次小心就是了。”他小声嘟囔着,赶紧把木箱往旁边挪了挪,离瓷器箱远远的。

郑和听得身后热闹,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都别闹了。今日启航的时辰是钦天监算好的,若误了,不仅赶不上季风,还误了向陛下复命的日子,你们几个的俸禄可就悬了。”他这话半是玩笑半是提醒,张仁心和王二虎立刻收了声,连李文博都停下了翻账本的手,抬头看向他。

可话刚落,码头上突然跑来个穿深棕色长袍的天方老者,手里举着个黄铜打造的水壶,腰间的布带跑得松了,晃晃悠悠的,嘴里还大声喊着:“郑大人留步!郑大人且慢启航!”

张仁心探头往码头一看,乐了,拍了拍旁边的水手:“嘿,这不是卖香料的哈立德老爷子吗?前几日咱们买番红花,就是跟他买的。你说他这是干啥?莫不是舍不得咱们,要送壶奶茶路上喝?”

众人都跟着笑起来,郑和却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快步走到船舷边,对着哈立德拱手:“老爷子,您这是何苦跑这么快?有什么事,派人来说一声便是。”

哈立德跑到船边,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花白的胡子都随着呼吸颤动。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把手里的铜壶递过来,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五两银子,锃亮的银子在晨光下闪着光。“郑大人,实在对不住,”他语气带着几分愧疚,“昨日您买的那批橄榄,我家小儿算错了账,本该收您三十两,他却收了三十五两,多收了您五两银子。我今早清点账目才发现,赶紧就跑过来了,还好赶上了。”

王二虎凑到船舷边,挠了挠头,一脸不解:“老爷子,五两银子而已,也不是什么大钱,您何必跑这一趟?再说,咱们都要走了,您还特意送过来,多麻烦。”

哈立德却突然板起脸,眼神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王壮士,话可不能这么说。天方人做生意讲究诚信,若多收一文钱,夜里都睡不安稳。这银子是你们的,就该还给你们,哪能因为数额小就留下?要是传出去,人家该说我们天方人不地道了。”

郑和接过银子,又对着哈立德深深拱手,语气诚恳:“老爷子这份诚信,实在令人敬佩。大恩不言谢,下次若再到天方,我定要登门拜访,好好谢您。”

他心里正赞这老者实诚,却见王二虎突然一拍大腿,眼睛瞪得溜圆,像是想起了什么大事,大声喊:“坏了!我昨日买的那把弯刀,好像少给了人家二两银子!”

这话一出,甲板上顿时哄堂大笑。张仁心笑得直拍大腿,眼泪都快出来了:“王二虎,你这脑子是被海风刮糊涂了?买东西少给钱,人家没找你要就不错了,你还敢在这里嚷嚷?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占了便宜?”

旁边的水手也跟着笑,有个年轻水手打趣道:“二虎哥,你该不是故意少给的吧?想省点银子买酒喝?”

“不是不是!”王二虎急得脸都红了,摆着手辩解,“我昨日在兵器铺买弯刀,那刀鞘上嵌着颗红宝石,我光顾着摸宝石,人家说要十两银子,我就掏了八两,转身就走了。今早才想起少给了二两,本来想今早去还,结果忙着装货,忘了!”

李文博赶紧翻开手里的账本,指尖在纸页上快速滑动,很快就找到了记录:“昨日弯刀账记的是十两,付款栏写的是‘未付清,欠二两’。我昨日就想提醒你,结果你跑去找张大哥看番红花,没找到你。”

王二虎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这样!李夫子,你可得帮我记着,下次来天方,我一定把银子还上,不然我心里也不安稳。”

郑和无奈地摇摇头,又好气又好笑:“罢了,下次若再到天方,再把银子还上便是。如今启航要紧,莫再耽搁。”

哈立德看着这一幕,也跟着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他突然凑近船舷,压低声音,语气变得凝重起来:“郑大人,笑话说完了,我还有一事相告。近来海上不太平,我听往来的商船说,有伙海盗在红海附近出没,专抢过往商船,不仅抢货物,还伤人。你们这船队载着这么多珍宝,可要当心啊。”

这话一出,刚才的笑声顿时没了踪影,甲板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王二虎立刻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一脸不屑:“怕什么!咱们宝船有二十多艘,每艘船上都有火炮,比他们的船桨还多。海盗来了,我一拳头一个把他们打趴下,让他们知道咱们大明船队的厉害!”

张仁心却皱起眉头,不像王二虎那么乐观:“二虎,你别光说大话。海盗若真没本事,怎会敢在红海作乱?红海那地方航道复杂,他们敢在那里抢船,肯定是熟悉地形,还有不少手段。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张仁心说得对。”李文博推了推眼镜,沉声道,“哈立德老爷子说得有理,咱们得提前防备。我这就去清点武器库,看看火炮、弓箭够不够,再把各船的哨探安排妥当,每半个时辰换一次岗,确保能及时发现异常。”

郑和点点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文博说得对,谨慎为上。传我命令,各船船员就位,起锚,启航!”

随着他一声令下,甲板上立刻忙碌起来。水手们有的去拉锚链,有的去调整船帆,号手吹响了启航的号角,“呜——呜——”的号声在码头上回荡。宝船缓缓驶离码头,哈立德的身影渐渐变小,最后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野里。

张仁心靠在船舷上,望着远去的天方城,突然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惋惜:“可惜了,没多买些那边的椰枣。那东西甜得很,还扛饿,船上的弟兄们肯定爱吃。我昨日买了两斤,今早给大家分了,都夸好吃,说还想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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