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仙骨盲盒(1/2)
昆仑墟的黑市,向来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是秩序触不及的深渊。它藏在主山脉巨大阴影的褶皱里,像一条盘踞在阴暗处的毒蛇,吞吐着贪婪与欲望的气息。这里的空气浑浊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永远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劣质丹药的刺鼻甜腻、腐烂灵草根茎的土腥味、地下暗河涌上来的湿冷霉味,还有无数修士身上散发的、因常年挣扎而浸透骨子里的汗馊与戾气。
声音更是鼎沸嘈杂,如同滚开的油锅。嘶哑的叫卖声、锱铢必较的争吵声、法器碰撞的刺耳刮擦、角落里时不时爆发的、被迅速压下的打斗闷响……所有声音在这里被压缩、扭曲、放大,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冲击着每一个闯入者的耳膜和神经。
“瞧一瞧看一看呐!上古遗迹刚刨出来的法宝残片!道韵尚存,机缘无价!错过悔三生!”
“独家秘制‘三转龙虎丹’,一颗下去,筑基瓶颈说破就破!童叟无欺,假一赔命!”
“祖传秘境藏宝图!货真价实!指条明路,富贵就在眼前!”
一个干瘦如柴、眼珠浑浊的老头,摊位上摆着几块黯淡无光、布满可疑污垢的金属片,扯着破锣嗓子,唾沫横飞。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面前铺着张画得歪歪扭扭、墨迹都未干透的兽皮,拍得砰砰响,赌咒发誓那是某位飞升大能洞府的路线图。更远处,兜售丹药的修士眼神闪烁,手里那几颗颜色妖艳的“龙虎丹”,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金属锈味。
贪婪、欺诈、绝望、侥幸……各种情绪如同实质的瘴气,在这片不见天日的空间里弥漫、发酵,织成一张无形而黏腻的网。
在这片混乱的浊流中,一道身影悄然滑入。他穿着最普通不过的灰色麻布短衫,沾满了尘土和几处不起眼的油渍,身形不高不矮,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那张脸更是平凡得如同河滩上随手抓起的一把砂砾,五官没有任何记忆点,眼神也刻意收敛了所有锋芒,只剩下一种底层修士特有的、被生活磋磨后的麻木与谨慎。
这正是白泽。此刻的他,完美地融入这黑市的背景色里,像一滴水汇入了污浊的河流。唯有背上那具被粗布严密包裹、形状狭长的物件,透出几分格格不入的沉重与冷硬——那是万载玄冰棺,瑶光沉睡的囚笼与堡垒。
他的目标明确,脚步看似随意地随着人流移动,实则精准地避开了几处明显是陷阱的摊位和几个眼神不善的盯梢者。耳中,万劫那标志性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桀骜声音正喋喋不休。
“啧啧,看看这地方,比本座当年待的九幽粪坑还臭不可闻!瞧瞧那卖假图的蠢货,画的什么玩意儿?蚯蚓爬出来的痕迹都比他那‘藏宝图’有章法!还有那‘龙虎丹’,哈!本座敢打赌,吃下去别说破瓶颈,不当场肠穿肚烂都算他祖坟冒青烟!”
白泽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在意识深处冷冷回应:“闭嘴。你的龙魂波动要是引来那些鼻子比狗还灵的昆仑执法队,今天的‘货’就黄了。”
“哼!小菜鸡,敢威胁你龙爷?”万劫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被冒犯的恼怒,“要不是为了你棺材里那个小丫头片子,本座才懒得管这些破烂事!这破地方的气息,简直玷污本座高贵的龙魂!一股子……嗯?”
万劫的抱怨戛然而止,发出一声带着惊疑的低哼。
几乎同时,白泽的脚步也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感应,如同最细的冰针,刺入了他背部的皮肤,穿透粗布,直接触动了与他神魂相连的玄冰棺。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能量震颤,带着冰封万载的寒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鸣?
是冰棺本身在“嗡鸣”!这感觉极其短暂,稍纵即逝,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白泽的心底漾开冰冷的涟漪。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背负冰棺的姿势,粗糙的麻布摩擦着棺体,指尖悄然拂过布面下冰冷的棱角,试图安抚那突如其来的悸动。瑶光残魂沉寂依旧,这嗡鸣并非源自她。
那是什么?他锐利的目光穿透人群的缝隙,如同出鞘的利刃,无声地扫视着周围。
“感觉到了?”万劫的声音沉了下来,少了戏谑,多了几分凝重,“有点意思。那破棺材刚才抖了一下,虽然轻微,但瞒不过本座。这鬼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哭’?”
“哭?”白泽心中默念,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冰棺嗡鸣,万劫感知到“哭声”……这绝非寻常。
就在这时,一股更加喧嚣、更加狂热的声浪,猛地从前方的某个区域爆发出来,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瞬间压过了黑市其他角落的所有噪音。
“仙骨!是寒氏仙骨碎片!”
“老天爷!真是传说中的东西?这黑市还有这种宝贝?”
“让开!都让开!前面的道友,借过借过!老子倾家荡产也要赌一把!”
人群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朝着一个方向涌去。叫嚷声、推搡声、被踩到脚的痛骂声交织在一起,场面瞬间混乱到了极点。那股狂热的气浪,几乎要将黑市污浊的顶棚掀翻。
白泽的身体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他收敛心神,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穿透重重攒动的人头和挥舞的手臂,望向那骚乱的中心。
前方不远处,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被围得水泄不通。高台之上,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的汉子,像一尊铁塔般矗立着。他穿着一件紧绷的、不知名兽皮鞣制的坎肩,裸露出的两条臂膀肌肉虬结,布满狰狞的伤疤,彰显着力量与凶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那张狰狞的青铜鬼面具,只露出两束贪婪而精明的目光,在面具孔洞后灼灼燃烧。
他身前一张巨大的黑檀木桌,桌面上没有其他杂货,只有一样东西——数十个大小、形状、材质都一模一样的漆黑木盒!这些木盒约莫巴掌大,表面刻满了扭曲繁复、散发着微弱晦暗波动的符纹,显然是一种强力的隔绝禁制,将盒内之物封得严严实实。
“都他娘的给老子听好了!”鬼面大汉猛地一拍桌子,声如洪钟,震得台下的喧嚣都为之一静。“昆仑寒氏!知道吗?万年前就他娘的灰飞烟灭的昆仑寒氏!他们嫡系血脉里藏着的那点‘仙骨’根脚,甭管真假,沾点边都是天大的机缘!今天,老子这里,就有那么一丁点‘真东西’!”
他刻意拖长了“真东西”三个字的音调,充满了蛊惑。他随手抄起一个离他最近的漆黑木盒,高高举起,如同展示稀世珍宝。
“看见没?仙骨盲盒!里面装着的,就是货真价实的寒氏仙骨碎片!甭管大小,指甲盖那么一丁点,都够你脱胎换骨,参悟大道!老子只问一句,赌不赌?!”
“赌!必须赌!”
“多少灵石一个?快开价!”
“先给我来十个!老子今天要撞大运!”
台下的回应如同山呼海啸,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漆黑木盒,闪烁着近乎疯狂的贪婪红光。灵石袋碰撞的哗啦声此起彼伏,修士们像打了鸡血,争先恐后地往前挤。
白泽站在汹涌人潮的外围,身形稳如磐石,任凭推挤也纹丝不动。他平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深得如同古井寒潭,倒映着高台上那鬼面大汉和他手中漆黑的木盒,以及台下无数张被欲望扭曲的脸孔。
寒氏仙骨碎片?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无声无息地从他脊椎深处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几乎要将他全身的血液冻结。那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灵魂最深处被剥夺、被践踏的烙印!
仙骨……那是他生来拥有,却被白惊鸿生生剜走的根骨!是寒氏血脉的证明,更是他前半生所有苦难的源头!
如今,在这污浊不堪的黑市,他失去的根骨,竟然被人当作“盲盒”里的廉价赌注,供这些贪婪的鬣狗哄抢?!
胸腔里,仿佛有冰冷的岩浆在奔流,在咆哮,带着焚毁一切的暴虐冲动。背上的冰棺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剧烈波动的情绪,那股微弱却清晰的悲鸣震颤再次传来,比之前更加急促、更加冰冷,如同濒死生灵的呜咽。
“呵……”万劫在他识海中发出一声充满无尽讽刺与暴戾的嗤笑,那笑声仿佛来自九幽深渊,带着刮骨的寒意,“听见了吗,小菜鸡?你身上掉下来的‘渣滓’,正被这群蝼蚁当宝贝抢呢!寒氏的血,寒氏的骨,成了赌桌上的骰子!哈!昆仑仙族?不过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鬣狗!烧!就该一把火烧个干净!”
白泽的指关节在袖中捏得咯咯作响,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股疼痛,如同冰冷的锚,死死拽住了他即将被焚世怒火吞噬的理智。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黑市污浊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铁锈和腐朽的味道。
烧?一把火烧光?不,太便宜他们了。
他眼中翻腾的熔岩和龙影被强行压下,重新归于死水般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比深渊更可怕的冰冷。他需要确认,盒子里到底是什么。是真正沾染了他血脉气息的碎骨?还是……一场彻头彻尾、利用寒氏最后一点血泪进行的卑劣骗局?
他动了。平凡无奇的身影像一条滑溜的泥鳅,在狂热拥挤的人潮中不可思议地穿梭。没有剧烈的碰撞,没有蛮力的推搡,他只是巧妙地利用人群移动的间隙和力量,身体以最小的幅度做着最有效的挪移,几个呼吸间,竟已无声无息地挤到了高台的最前方,距离那鬼面大汉和满桌的漆黑木盒,仅几步之遥。
这个位置极佳,能清晰地看到鬼面大汉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他身上任何异常的痕迹。白泽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法器,瞬间锁定了对方。
鬼面大汉似乎感受到了这道不同寻常的注视,青铜面具后的眼睛猛地扫了过来。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凶狠、狡诈,充满了对财富的贪婪,但在那贪婪的底层,却隐隐透着一丝被什么东西操控着的、不易察觉的僵直和空洞。尤其当他的目光扫过白泽背上那具被粗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时,那空洞感似乎加深了一瞬。
白泽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大汉粗壮右手的手腕内侧。那里,兽皮坎肩的袖口因为方才拍桌的动作而微微上缩,露出了一小片皮肤。
皮肤上,赫然浮现着几道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暗红色纹路!
那纹路扭曲盘绕,隐隐构成一个狰狞的虫形图案——噬心蛊!
白泽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果然!这并非简单的黑市骗局!白氏的手,或者说,那潜藏在白氏背后、操控着噬心蛊的阴影,已经伸到了这里!这所谓的“仙骨盲盒”,是饵,是陷阱,更是对寒氏血脉最恶毒的亵渎和利用!
“看什么看?!”鬼面大汉被白泽盯得极不舒服,那眼神让他心底莫名发毛,仿佛被扒光了衣服丢在冰天雪地里。他凶神恶煞地朝白泽吼了一嗓子,试图用音量掩盖那丝不安,“要赌就掏灵石!不赌就滚蛋!别他娘的挡着后面发财!”
白泽没有理会他的咆哮,目光平静地扫过桌上那些一模一样的漆黑木盒。它们整齐地排列着,像一群沉默的、等待着被开启的潘多拉魔盒。他的灵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无声无息地蔓延过去,试图穿透那层散发着晦暗波动的隔绝禁制。
然而,那符纹的隔绝之力异常强大,如同厚重的迷雾,将盒内的一切气息封锁得滴水不漏。即便是他融合了孽龙之力后变得异常敏锐的灵觉,也只能捕捉到一片混沌的死寂。
就在这时,背上紧贴着的冰棺,那股悲鸣般的震颤又来了!这一次,不再是指向所有木盒,而是极其明确地、带着一种近乎急切的哀恸,指向了靠近白泽左手边、桌上边缘处的一个木盒!那嗡鸣虽轻,却带着一种源自本源的共鸣与刺痛!
“嗡……”
冰棺的震颤直接作用于白泽的神魂。他瞳孔深处一点熔金之色倏然闪过。那个盒子!冰棺感应到的“哭声”,就来自那个盒子!
“嘿!又是个想白嫖感应的穷鬼!”鬼面大汉显然也注意到了白泽刚才那片刻的探查,更加不耐,面具下的嘴角扯出一个鄙夷的弧度,“少他娘做梦了!这封灵符可是出自‘鬼手符王’,元婴大能来了也休想窥探!要赌就爽快掏灵石!五百上品灵石一个盒子,童叟无欺,买定离手!开出来是仙骨碎片还是破石头,全看你小子的造化!”
五百上品灵石!这个价格报出来,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五百上品灵石,足以让一个小型修真家族伤筋动骨,在这里却只是一个赌运气的机会。狂热的气氛被这高昂的价格泼了一盆冷水,瞬间降温不少,许多人脸上露出了犹豫和肉痛的神色。
白泽面无表情,仿佛没听到这个足以让普通修士倾家荡产的数字。他目光扫过那个被冰棺锁定的木盒,又看了看旁边一个。在鬼面大汉和台下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缓缓抬起手,动作平稳地从自己那件毫不起眼的灰色麻布短衫内里,掏出了两个沉甸甸的袋子。
袋子口微微敞开,顿时,浓郁精纯、几乎要化为实质雾气的灵气汹涌而出!那光芒璀璨夺目,瞬间照亮了周围几张贪婪而震惊的脸。整整一千枚上品灵石,堆叠在一起,散发着令人心醉神迷的宝光!
“嘶——”
“一千!整整一千上品灵石!”
“这…这小子什么来头?穿得破破烂烂,出手这么阔绰?”
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惊呼和议论。鬼面大汉面具后的眼睛也猛地一亮,贪婪之色几乎要溢出来。他死死盯着那两个灵石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白泽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平静地将两个袋子放在黑檀木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伸手指了指,目标明确——一个是冰棺强烈感应的那个边缘盒子,另一个则是紧挨着它的、看起来毫无区别的盒子。
“这两个。”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奇异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爽快!”鬼面大汉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里充满了兴奋。他一把抓过那两个灵石袋,掂量了一下,迅速塞进自己腰间的储物囊,动作快得生怕白泽反悔。随即,他双手如电,精准地抓起了白泽指定的那两个漆黑木盒。
“诸位道友!都瞧仔细了!”鬼面大汉高举木盒,声音洪亮,充满了煽动性,“看看这位道友,何等气魄!一千上品灵石,眼都不眨!这份胆识,这份豪情,活该他撞大运!现在,开——盒——!”
“开盒!开盒!开盒!”人群被再次点燃,狂热的呼喊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鬼面大汉手中的两个木盒上。紧张、期待、嫉妒、贪婪……各种情绪在空气中激烈碰撞。
鬼面大汉深吸一口气,双手猛地用力一撕!
“嗤啦——!”
覆盖在木盒表面的、那些散发着晦暗波动的扭曲符箓,如同脆弱的枯叶般被瞬间撕裂,化作点点黯淡的灵光消散在空中。隔绝禁制,破了!
第一个木盒被粗暴地打开。没有想象中仙骨碎片应有的霞光瑞霭,也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异象。盒子里面,只有一块鸽子蛋大小、形状不规则的灰白色“石头”。它表面粗糙,毫无光泽,甚至带着几道难看的裂纹,静静地躺在黑色的绒布垫子上,如同路边的顽石,死气沉沉。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石头?五百上品灵石就开出来一块破石头?”
“哈哈哈,亏大发了!”
“嘘!小声点,还有一个呢!”
人群瞬间爆发出失望的叹息、幸灾乐祸的嘲笑和更加急切的催促。鬼面大汉面具下的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第二个木盒——白泽感应到的那个。
盒盖掀开。
这一次,有了光!
并非什么璀璨夺目的仙光,而是一种极其微弱、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淡淡的、带着冰寒气息的幽蓝微光!微光之中,躺着一小片东西。它只有小指指甲盖的四分之一大小,薄如蝉翼,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碎裂状,通体是一种近乎半透明的、带着冰裂纹理的白,宛如最上等的羊脂美玉,却又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孤寂与冰冷。
正是这微弱的光和那独特的形态,让台下的喧嚣猛地一滞!
“光!有光!”
“快看!那是什么?”
“像……像块玉的碎片?”
“不对!这气息……好冷!好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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