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棺材里蹦迪(2/2)

当那双蒙尘的眸子终于清晰地映出白泽那张紧绷的、带着血污和焦痕却依旧俊美凌厉的脸庞时,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情绪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涟漪,在她眼底深处漾开。

那苍白的、近乎透明的唇瓣,极其轻微地嚅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白泽看懂了。

那口型,那微弱到极致的魂力波动传递出的意念,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识海深处。

是抱怨。是劫后余生、虚弱到极致时,依旧不改本性的、带着她独特印记的……差评。

“……差评……”

意念微弱如风中残烛,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白泽眼眶瞬间发热的熟悉感。

“……这……售后保障……” 那意念似乎在努力组织着词句,每一个字的传递都显得无比吃力,“……得……加钱……”

“……”

白泽整个人都僵住了。

所有的紧张、所有的后怕、所有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在这一句虚弱却无比“瑶光式”的抱怨面前,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带着酸涩又无比温暖的情绪,如同火山熔岩般从心底最深处轰然喷发,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冲上他的眼眶,灼烧着他的喉咙。

他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怀中那张虚弱却依旧努力表达着不满的清冷面孔。胸腔里那股汹涌澎湃的情绪剧烈地冲撞着,寻找着宣泄的出口。

终于,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浓重鼻音的轻笑,从他紧抿的唇边溢了出来。

起初只是低沉的、断断续续的气音,如同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裂缝的溪流。紧接着,这笑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无法抑制,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释然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从他胸膛深处震荡而出。他肩膀耸动,墨发随着笑声微微颤抖,连带着环抱着她的双臂也轻轻震动起来。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上她冰凉虚幻的额角,灼热的呼吸拂过她透明的脸颊。笑声渐歇,只余下低沉而无比清晰的、带着劫后余生沙哑质感的话语,如同最郑重的承诺,响在她的耳畔,也响彻在下方无数双仰望的眼睛和耳朵里:

“这次……”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带着少年般明朗和释然的弧度,眼中是燃烧的星辰,是倒映的月华,是只属于她一人的、褪去所有阴霾的璀璨星河。

“蹦极免费。”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话语中的某种奇妙的“售后服务”,又或是这场惊心动魄的“蹦极”终于抵达了终点——

“噗!”

一声沉闷而轻微的爆裂声响起。

那朵由冰棺碎片与青藤共同缔造、托住瑶光、接住白泽的巨大花苞,在完成了它最后的、也是最辉煌的守护使命后,终于彻底耗尽了所有力量。构成花瓣的冰晶和藤蔓寸寸碎裂、崩解,化作漫天闪烁着青金白三色微光的晶莹粉末,如同亿万只细小的萤火虫,又像一场盛大而无声的星尘之雨,纷纷扬扬,飘洒而下。

这光尘之雨,温柔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也飘向下方伤痕累累却爆发出震天欢呼的大地。

光尘落在白泽染血的玄袍上,落在他墨色的发间,也落在瑶光近乎透明的魂体上。奇妙的是,那些落在她魂体上的光尘,如同找到了归宿,竟缓缓地、极其微弱地融入她魂体那些细微的裂纹之中,带来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清凉的抚慰感。她紧闭的眼睫又颤动了一下,似乎对这意外的“售后服务”感到一丝舒适,紧蹙的眉心也略微舒展了一线。

下方,死寂被彻底打破!

“魔尊!是魔尊和圣女!”

“接住了!真的接住了!老天开眼啊!”

“那花!那藤!是冰棺!是冰棺的碎片救了圣女!”

“焚天魔尊万岁!瑶光圣女不朽!”

“差评团!差评团!我们的差评有用!魔神滚蛋!”

山呼海啸般的狂喜欢呼、激动到变形的呐喊、喜极而泣的嚎啕声浪,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直冲云霄!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坚不摧的洪流,将战场上空残留的最后一丝阴郁魔气都彻底冲散、涤荡干净!

刚刚经历了惨烈厮杀、目睹了太多牺牲的修士和凡人,此刻将所有的悲痛、压抑和劫后余生的狂喜,都化作了这震耳欲聋的声浪。他们挥舞着残破的兵器,拍打着胸膛,泪水混合着血污和尘土肆意流淌。有人跪倒在地,朝着天空那相拥的身影虔诚叩拜;有人激动地拥抱身边的战友,不管认识与否;更多的人则是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来。

“石叔!石叔你看到了吗!圣女没事!魔尊接住她了!” 一个脸上沾满黑灰、眼睛却亮得惊人的半大孩子,用力摇晃着身边一尊仅剩上半身、胸口还刻着歪歪扭扭“净”字的石傀残躯,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狂喜。

那石傀残躯的眼窝处,早已熄灭的熔金光斑,似乎在这一刻,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闪烁了一下。它那由坚硬岩石构成的面部线条,在周围人群狂喜的映衬下,竟也仿佛柔和了那么一瞬。

远处,一片相对高耸的断壁上。白惊鸿静静地伫立着,一头褪尽墨色、变得灰白的长发在欢呼的风中微微拂动。他身上的仙袍早已焦黑破碎,露出内里染血的里衣,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一丝未干的血迹,气息也明显虚弱不稳。显然,方才为白泽挡下那致命偷袭的一击,绝非轻描淡写。

然而,他那双总是带着淡漠、审视或阴鸷的眸子,此刻却异常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他微微仰着头,目光穿透飘落的光尘之雨,落在高空中那对相拥的身影上,久久没有移开。

当白泽那句带着沙哑笑意的“蹦极免费”清晰地传入耳中时,白惊鸿那线条冷硬的唇角,极其罕见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几乎不能算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紧绷的弦骤然松弛后,肌肉无意识的抽动。但这细微的变化,却如同冰封万载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底下深藏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

他缓缓低下头,摊开一直紧握着的左手。掌心静静躺着半枚古朴的铜钱——青蚨钱。钱身上那道曾经几乎将其撕裂的裂痕,此刻正流淌着温润的、如同月华般的微光。微光轻轻闪烁,似乎在回应着上方飘落的冰棺光尘,也似乎在回应着这片天地间汹涌的、名为希望的情绪。

“债……” 他对着掌心那半枚铜钱,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极其低哑地吐出两个字,“……清了。”

声音消散在震天的欢呼里,无人听见。但他灰白鬓角下,那线条紧绷的下颌线,却似乎真的放松了些许。一种沉重的、背负已久的枷锁悄然碎裂的轻松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上心头。他不再看天,目光转向下方沸腾的人群,看向那些激动相拥的妖族战士,看向那些在石傀残躯旁哭泣又大笑的孩童,看向远处由冰棺清泉灌溉而顽强生长出的、在风中摇曳的翠绿灵稻……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情绪,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悄然浸润了他冰封的心田。原来,这世间除了冰冷的算计、无情的掠夺和永无止境的向上攀爬,还有这样纯粹而磅礴的……喜悦?

就在这时,他脚边不远处,一尊仅剩腰部以下、由粗粝岩石构成的小型石傀残躯,似乎被周围狂热的情绪感染,又或是被上方飘落的光尘激活了残存的最后一丝指令。它那仅存的、由两条石柱构成的“腿”,突然极其僵硬地、笨拙地,在原地踏了两步,然后猛地向上一蹦!

“咚!”

沉重的岩石砸在同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声音在震天的欢呼中本微不足道,却奇异地吸引了附近几个孩子的注意。

“噗嗤!” 一个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小女孩指着那蹦跳的石腿,破涕为笑,“快看!石叔的腿在蹦!它在蹦!它在开心!它在跳舞!”

“石叔跳舞啦!石叔也高兴!” 更多的孩子被吸引,围了过来,暂时忘却了悲伤,指着那两条兀自僵硬地、一蹦一蹦的石腿,发出清脆而充满生机的笑声。

“石叔蹦迪!石叔蹦迪!” 孩子们拍着手,围着那蹦跳的石腿残骸,又哭又笑地叫嚷起来,仿佛在进行一场奇特而充满生命力的庆祝仪式。

白惊鸿的目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荒诞喜感的一幕吸引了过去。他看着那两条在尘土中笨拙蹦跳的石头腿,听着孩子们带着哭腔却无比欢快的笑声,再看看高空中相拥的身影和漫天飘落的光尘……

他那张总是冷硬如冰雕的脸上,那抹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存在的弧度,似乎又加深了那么一丝丝。一丝真正的、极其浅淡的暖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

这人间烟火,这劫后余生,这笨拙的“石叔蹦迪”……似乎,也没那么令人厌恶?

他默默地将那半枚流淌着温润青光的青蚨钱,紧紧攥回掌心。指尖传来铜钱微凉的触感,和那温润光芒带来的、奇异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