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青蚨钱庄(1/2)
“火锅宇宙”的辛辣云雾飘散月余,非但未淡去,反而沉淀为新生土地里一种饱含生机的底色。新垦的田垄蒸腾着湿润土气与微辛椒香,简陋屋舍间飘荡的炊烟,也总带着勾人馋虫的奇香。湖畔营地不复拥挤,人们的脸上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添了对脚下这片被“辣”醒的土地实实在在的归属感。
然而,一片新叶舒展,必伴随新的褶皱。
田埂旁,胖乎乎的虎子正把玩着三枚新得的铜钱,小胖脸上满是愁容。铜钱是最普通的制式,边缘甚至有些磨损。这是他爹用一捆新收的、带着淡淡辛辣气的灵谷杆换来的。本该高兴,可他亲眼看见,那收谷杆的修士,把谷杆扔进储物袋时,脸上分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虎子,愣啥神?拿钱去买块肉饼!刚打下的新麦做的!” 他爹拍了拍身上的谷屑,一脸喜气。新土地丰收在望,这是天大的好事。
虎子捏着那三枚铜钱,闷闷道:“爹,刚才那个收谷杆的仙长……好像不高兴?”
他爹一愣,随即憨笑:“傻小子,仙长们一天到晚板着脸的多着呢!人家给了钱,咱有粮换钱,天经地义!快去!” 他只当孩子多心。
虎子揣着铜钱,跑到营地新搭起的食肆一条街。肉饼的香气勾人,摊主是个精瘦的汉子。虎子踮起脚,递上三枚铜钱:“老板,一个肉饼!”
摊主瞥了一眼铜钱,又瞥了一眼虎子身上沾着泥点的粗布衣,撇了撇嘴,慢悠悠地用油乎乎的手指拈起铜钱,对着光看了看,还放在耳边敲了敲,这才随手丢进钱匣,嘟囔道:“喏,饼。” 递过来的肉饼,比旁边一个衣着光鲜修士付同样铜钱买到的,肉眼可见地小了一圈,肉馅也薄了许多。
虎子小嘴一瘪,委屈地喊:“老板!我的饼为啥小?”
“嘿!你这娃!钱都一样,饼能不一样?爱吃不吃!” 摊主眼睛一瞪,挥手赶人。
同样的铜钱,买到的东西不一样?虎子抱着小一圈的肉饼,委屈巴巴地蹲在街角,味同嚼蜡。他想不明白,明明是一样的铜钱啊!
不远处的“有间食肆”星槎旗舰店里,山羊胡掌柜正对着一个前来推销“灵矿”的散修唾沫横飞:“十枚铜钱一斗赤纹砂?你当我是冤大头?前头街角老吴家才卖七枚!爱卖不卖!” 他叉着腰,气势十足。
那散修愁眉苦脸:“掌柜的,老吴家那砂是掺了灰的!我这可是纯的……”
“纯的?谁说得清?” 山羊胡掌柜翻个白眼,指着墙上贴着的“收灵矿”牌子,“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七枚!多了没有!想抬价?差评伺候!” 他威胁性地晃了晃柜台上一块刻着“差”字的木牌。
散修看着那块刺眼的“差”字牌,想到这掌柜的嘴是出了名的毒,得罪了他怕是在这条街都难做生意,只得忍气吞声,接过七枚铜钱,唉声叹气地走了。
山羊胡掌柜掂量着剩下的三枚铜钱,得意地哼起了小调:“钱嘛,放谁兜里不是放?抠下来的,就是赚到的……”
这一幕,落在角落里一个身着半旧青衫、面容平凡的书生眼中。书生慢条斯理地喝着寡淡的茶水,指间一枚普通的铜钱灵巧地翻转。他叫方砚,本是凡俗落第秀才,流落至此,靠替人写写算算糊口。他默默地看着食肆里用差评压价的掌柜,看着街角被克扣肉饼的虎子,看着那些因为货物“说不清好坏”而争吵不休的摊贩和买家,眼中掠过一丝忧虑。
等价交换的基石,正因人心的私秤而悄然倾斜。名为“信任”的无形纽带,在这片新生的土地上,正在被无形的蛀虫啃噬。
夕阳熔金,将灵湖染成一片流动的琥珀。湖畔最安静的一角,一座古朴的石亭静静矗立。亭内无桌无椅,只有地面平整如镜。石亭外,悬着简陋的木牌,上书三个大字——差评碑。这是白泽下令设立、供人张贴泥板书差评帖的地方。数月下来,亭柱上已贴了不少泥板书,有的记录着交易不公,有的诉说着邻里摩擦,也有对营地管理的建议。
此刻,一个精瘦的汉子正捏着一块湿泥,往一根空着的亭柱上猛拍!啪!一块崭新的泥板书贴了上去,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几行字:
差评!
恶邻李三!
深夜凿壁!扰人清梦!
屡劝不改!脸皮厚过城墙!
望管!
署名:苦主王五。
刻完,王五犹不解气,对着泥板书狠狠啐了一口:“呸!让你凿!让你吵!看你还睡不睡得着!”
泥板书上墨迹未干,王五身后不远处,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却微微蹙眉。她认得李三,那是个老实巴交的石匠,前几日替营地修防御桩,伤了手腕,夜里疼得睡不着,怕吵到家人,才独自在角落用工具轻轻打磨一块护腕,想着戴上了能舒服点……这“凿壁偷光”的差评,未免太过了些。
“恶意揣测……也算差评么?” 妇人低声自语,轻轻拍着怀中熟睡的孩子,眼神复杂。
石亭的角落阴影里,白惊鸿灰白的身影如同冰冷的磐石。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袍,灰白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的目光落在王五新贴的那块泥板书上,如同冰冷的刻刀扫过那几行字。
亭柱上其他泥板书的气息各异,有的愤怒,有的无奈,有的则带着明显的戾气和夸大。无形的“恶意”如同细微的灰尘,在石亭的空气中飘荡、积累。
白惊鸿缓缓摊开了左手。掌心,那半枚温润的青蚨钱静静悬浮。钱身之上,那曾经在白惊鸿刻下“差评自由”碑文后悄然弥合了一丝的裂痕,此刻竟如同被无形的污垢侵蚀,边缘处泛起一丝极淡、几乎不可察觉的灰黑浊气!原本温润的青光,也显得滞涩了几分。
“人心之私,可污信约……” 他冰冷的声音如同冰珠坠地,在寂静的石亭中微不可闻。灰白的眸子深处,倒映着那些散发着负面气息的泥板书,仿佛看到了那无形蛀虫啃噬信任基石的轨迹。
差评的自由,正被某些私心与恶意,扭曲为伤人的利器。
深夜,营地大部分区域陷入沉寂。唯有石亭差评碑在月光下散发着静谧的气息。
一个瘦小的黑影,如同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溜到亭边。他警惕地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飞快地从怀里掏出几块早已准备好的湿泥板,“啪啪啪”接连拍在几根空着的亭柱上!动作熟练,一气呵成!
泥板书上刻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迹:
差评!
灵谷饼张!
肉馅发酸!以次充好!
吃完腹泻!黑心奸商!
抵制!
差评!
有间食肆!
星槎锅底兑水!缺斤短两!
欺骗顾客!店大欺客!
退钱!
差评!
药庐孙老!
药汤掺假!毫无疗效!
延误病情!庸医害人!
赔命!
署名却各不相同:张三、李四、王二麻子……
黑影贴完,发出一声压抑的得意低笑,身影一晃,就要再次融入夜色!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嗡——!
石亭地面那平整如镜的石板,骤然亮起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玄奥符文组成的青光法阵!法阵光芒流转,瞬间将整个石亭笼罩在内!
同时,亭外悬挂的那块简陋木牌——“差评碑”三个字,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青金色光芒!光芒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锁定亭中那意图逃遁的黑影!
“谁?!” 黑影惊骇欲绝,身体却如同陷入凝固的琥珀,被一股庞大而冰冷的法则之力死死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他脸上蒙着的黑布被光芒照得纤毫毕现,露出一双惊恐万分的眼睛。
石亭角落,白惊鸿灰白的身影如同从虚空中凝聚,一步踏出,便到了法阵中心。他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模样,灰白的长发在法阵青光中无风自动。他没有看那被禁锢的黑影,只是缓缓抬起了左手。
掌心,那半枚青蚨钱悬浮而起,裂痕处流转的青光前所未有的凝练,仿佛蕴含着整个世界的“信”之法则!
“恶意差评,淆乱公信。” 白惊鸿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寒铁律令,响彻在凝固的空间里,“依律——”
“罚捐铜钱!”
话音落下的瞬间!
哗啦啦——!
那黑影怀里、袖中、甚至贴身的暗袋里,所有藏着的铜钱,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纷纷挣脱束缚,呼啸着飞射而出!
数十枚、上百枚铜钱!如同倒卷的金属溪流,在空中划过道道流光,争先恐后地涌向白惊鸿掌心的那半枚青蚨钱!
当!当!当!当!
铜钱撞击在青蚨钱上的声音清脆密集!但奇异的是,这些铜钱并未被弹开,也未黏附其上,而是在接触青蚨钱的瞬间,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瞬间化作一缕缕颜色各异的气流!
绝大部分铜钱化作的是浑浊、灰暗、散发着令人厌恶气息的灰黑气流!只有极少几枚,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淡白微光。
嗤——!
那些浑浊的灰黑气流如同遇到了克星,被青蚨钱上流转的青光瞬间灼烧、净化!发出痛苦的嘶鸣,化作缕缕青烟消散!
而那几缕淡白的微光,则被青蚨钱裂痕处流转的青光温柔地吸收、包裹。
当最后一丝灰黑气流被净化,青烟散尽,那被禁锢的黑影噗通一声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浑身被冷汗浸透!他身上的铜钱已被“罚捐”一空!更要命的是,一种强烈的、仿佛被扒光了示众般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能感觉到,无数道无形的目光(法则的注视)正聚焦在他身上,将他内心的龌龊照得无所遁形!
“恶意……已除。” 白惊鸿收回左手,青蚨钱光芒收敛。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瘫软如泥的黑影,“所余‘善念’……不足一文。”
他随手一挥,一道青光卷起那黑影,如同丢垃圾般将其扔出了石亭范围。
那黑影摔在地上,连滚带爬,连头都不敢回,发出凄厉惊恐的嚎叫,亡命般消失在黑暗里。
石亭内,法阵光芒缓缓熄灭,恢复平静。那些新贴上去的、散发着浓烈恶意的泥板书,表面流转过一丝微弱的青光,上面刻下的污蔑之词竟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过,迅速变得模糊、淡化,最终只留下几块空白的泥板!
恶意被净化,谎言被抹除。
月光重新洒落石亭。亭柱上那些带着真实怨气的泥板书依旧存在,但整个石亭内那股无形的、令人压抑的戾气浊息,却仿佛被一场无形的清风吹散,变得通透、清朗了许多。
“恶意差评……罚捐铜钱……”
“钱没了……恶念也没了……”
“这……就是罚?”
躲在远处目睹了全过程的几个人,包括那个精瘦汉子王五,无不脸色发白,后怕不已。王五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仅有的几枚铜钱,仿佛那是烫手的烙铁。他看着石亭角落那道如同亘古寒冰的身影,第一次对“差评”二字,生出了真正的敬畏。
翌日清晨,石亭差评碑周围,围满了被昨夜动静惊动的人群。当人们看到那些被抹成空白的泥板书,听目击者结结巴巴地讲述了那匪夷所思的“罚捐”场面后,整个营地陷入了巨大的震动!
“罚捐铜钱?还能把恶意化掉?”
“我的天!那青蚨钱……莫不是‘良心秤’?”
“以后……差评不能乱写了?得……得有真凭实据?”
“这不就是……就是……”
一个词在人们心中呼之欲出!
“钱庄!” 人群里,那个替人写算的青衫书生方砚,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死死盯着石亭角落那道冰冷的身影,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以信为基,以铜钱为媒,秤善恶,罚恶意,留公理……此乃……青蚨钱庄!”
“青蚨钱庄!”
“对!青蚨钱庄!”
人群轰然响应!这个名字瞬间被所有人接受!
以青蚨钱为名,定信义之约!
从此,这石亭差评碑,便不再仅仅是宣泄怨气的泥板墙,而是融入了“青蚨钱庄”法则的公正之所!
青蚨钱庄,挂牌成立!掌柜:白惊鸿。
没有剪彩,没有贺词。只有那面写着“差评碑”的木牌,在晨光中无声地流转着淡淡的青金色光泽。
青蚨钱庄的规则,如同最冰冷的律条,通过目睹者的口耳相传,迅速席卷整个营地:
凡于此地投递差评泥板书者,皆视为自愿纳入钱庄“信约”。
所书差评,若为恶意诽谤、无端诋毁,经法则勘验属实,
罚捐泥板书者对应“恶意”所值之铜钱,抹除谤言,示众其心!
所书差评,若为公义之声、事实之言,
泥板书将受法则微光加持,其所指者,若再行恶举,当受钱庄法则反噬!
规则一出,营地风气为之一肃!
那些习惯了用差评勒索、要挟的摊贩,收敛了。
那些因鸡毛蒜皮小事就想着刻块泥板泄愤的,掂量了。
差评碑上的泥板书数量锐减,但留下的,字字句句都透着更为凝实的愤怒或恳切,恶意造谣的几乎绝迹。交易争执时,一句“信不信我去钱庄差评碑贴你!”的威慑力,远胜于百句谩骂。
青蚨钱庄的“业务”,很快便超越了差评碑的范围。
一块普通的泥板书被小心翼翼地放在石亭地面那平滑如镜的石板上,上书:
求断:
灵矿纠纷。
甲方:赵氏矿行(声称矿砂纯度九成)
乙方:散修刘三(坚持不足七成,拒付全款)
请钱庄明断!
署名:求断人,方砚(代笔)。
石亭角落,白惊鸿灰白的身影依旧如冰雕。他并未上前,只是左掌微抬,掌心青蚨钱悬浮。
嗡!
地面石板法阵光芒微亮!一股无形的法则波动扫过泥板书,旋即,两道细若发丝的青色光线,从法阵中延伸而出,精准地射向人群中正互相瞪眼的赵氏矿行管事和散修刘三!
“啊!” 两人身体同时一震!感觉一股冰凉的气息瞬间钻入体内,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直抵心神深处!
赵管事脸色骤变!他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压力,迫使他不得不面对自己内心深处那点“掺了灰土想蒙混过关”的龌龊念头!
刘三则觉得那股冰凉的气息扫过自己所有的记忆片段,尤其是检验矿砂时的场景,清晰无比地被勾勒出来!
片刻,两道青色光线收回。
石亭地面,那泥板书旁边,平滑的石板上如同被无形的刻刀划过,浮现出两行清晰冰冷的字迹:
甲方矿砂,实含杂质二成又七分。
依约,乙方应付货款:七十三枚铜钱。
即刻交割,违者,罚捐十倍。
赵管事面如死灰,冷汗涔涔而下,再不敢狡辩。
刘三则大喜过望,对着石亭方向连连作揖:“谢钱庄!谢白掌柜明断!”
一块泥板书,刻着几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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