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同袍的血(2/2)
回答他的,只有冰冷的刀枪和更加冰冷的沉默。
他看见一个年轻的亲兵,肚子被长枪捅穿,却死死抱着枪杆,用尽最后力气将手里的短刀扎进了马腹。
战马哀鸣倒地,骑兵被甩落,立刻被旁边其他残兵乱刀砍死。
他看见一个瘸了腿的老兵,被战马撞飞,口吐鲜血,还在用嘶哑的声音喊着:“守堡……没有逃……”
他看见跟他从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同乡铁柱,那个憨厚的大个子,为了替他挡一刀,半个肩膀都被劈开。
倒下去时,眼睛还望着他,嘴里嘟囔着:“山子哥……跑……”
跑?
往哪里跑?
秦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捏碎。
无边的痛苦和愤怒淹没了他。
他不再嘶吼,只是沉默地、疯狂地挥刀,砍杀着每一个冲上来的骑兵。
鲜血溅满他的盔甲,他的脸,他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十个?
十五个?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体力在飞速流逝。
周围的喊杀声和惨叫声渐渐稀疏下来。
最后,当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卷刃的战刀狠狠捅进一名试图从背后偷袭他的骑兵胸膛时,那骑兵惨叫一声,跌落马下。
战场,突然安静了。
只剩下风呜呜吹过戈壁的声音,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遍地残缺不全的尸体。
秦山拄着刀,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数不清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
滚烫的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艰难地环顾四周。
没有了站着的弟兄。
一个都没有了。
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那些和他一起喝酒吹牛、一起骂娘、一起在边关风沙里熬了五年、一起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同袍、同乡……
此刻都变成了地上冰冷的、支离破碎的尸块。
他们没有死在保卫烽火堡的战斗中,没有死在戎狄的弯刀下。
他们死在了自己人的屠刀下。
死在了“叛国”这个莫须有的罪名下。
秦山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不是害怕,是极致的悲愤和无力带来的生理反应。
他想把刀从那个骑兵的尸体上拔出来,刀却卡得死死的。
卷刃的刀口卡在了对方的肋骨里。
他用力拔了一下,没拔动。
又拔了一下,刀身纹丝不动,反而带得那具尸体晃动了一下。
他放弃了。
松开手,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看着那柄陪伴他多年、此刻却连拔出都做不到的破刀,插在一具虞军骑兵的尸体上,像个墓碑。
哈哈……
他忽然想笑,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声。
笑了两声,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咳得弯下腰,咳出带着内脏碎片的血沫。
他抬起头,望向东南方。
视野一片血红。
天空是灰黄色的,戈壁是灰黄色的,只有地上的血,红得刺眼。
弟兄们死了。
他活着。
像个笑话。
风吹过,卷起沙尘,试图掩盖这人间地狱般的惨状,却只让血腥味散得更远。
秦山就那样站着,站在同袍和敌人的尸体中间,像一尊被血浸透,破碎的雕塑。
除了风声,四下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