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烈火焚心(1/2)

田家堡的寨门,在雷横等人拼死堵截和滚油金汁的浇灌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终于被十几根临时找来的粗大梁柱死死顶住!包铁的门板上布满了刀砍斧劈的凹痕和暗红色的血污,缝隙里塞满了残肢断臂和破碎的兵器。门后,雷横拄着环首刀,如同浴血的铁塔,大口喘息着,古铜色的脸膛被血污和汗水覆盖,只有那双环眼依旧凶光四射,死死盯着那不断震颤的门板。柱子等人瘫坐在他身后,浑身脱力,手臂因为长时间顶门而剧烈颤抖,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后怕。

墙头,史进带着王铁牛等人,如同不知疲倦的凶兽,依旧在疯狂地向下投掷着能找到的一切重物——石头、滚木、甚至燃烧的草捆!每一次投掷都伴随着他声嘶力竭的咆哮和黄巾军凄厉的惨嚎。墙根下,尸体堆积如山,滚烫的油污、恶臭的金汁和粘稠的鲜血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暗红色的、散发着地狱气息的泥沼。黄巾军的攻势如同撞上礁石的怒潮,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汹涌的势头终于被遏制,陷入了一种狂躁而混乱的僵持。他们不再盲目地冲击寨门和攀爬城墙,而是在箭矢射程外如同狼群般游弋、咆哮,用最污秽的语言咒骂着堡内的人,寻找着新的突破口。

堡内弥漫着浓烈的焦臭、血腥和绝望的气息。伤员痛苦的呻吟、妇孺压抑的哭泣、以及庄丁们粗重的喘息混杂在一起。田魁在几个心腹庄丁的簇拥下,从了望楼里踉跄着走了出来,肥胖的脸上毫无血色,汗水浸透了锦缎袍子,小眼睛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和后怕,看向雷横和墙头史进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深深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刚才若非孙逊临危不乱,雷横悍勇堵门,史进疯狂投掷,这堡子怕是已经姓“黄”了!

“堡…堡主…”田彪捂着被流矢擦伤的胳膊,脸色同样难看,凑到田魁身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群黄巾贼…太凶了!人数太多!硬拼下去…怕是…”

田魁烦躁地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堡内,扫过那些惊魂未定、眼中充满恐惧的庄丁和佃户,最后落在不远处阴影里沉默伫立的孙逊身上。孙逊撕破的衣襟在血腥的风中微微飘动,脸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点,目光却如同寒潭深水,平静得令人心悸。田魁心头莫名一紧,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了上来。

就在这时!

“堡主!堡主!”一个穿着管家服饰、但此刻同样狼狈不堪的干瘦老头(正是田魁的心腹管家老周)连滚爬爬地从堡墙阶梯上冲了下来,手里举着一根绑着黄布的断箭,声音带着哭腔,“黄…黄巾贼射进来这个!”

田魁一把夺过断箭,扯下那黄布。布上用暗红色的、不知是朱砂还是血写成的歪歪扭扭几行大字:

“田魁老狗听着!献出堡中粮草八成,盐巴百斤,精壮女子三十!开寨门跪迎!饶尔等狗命!否则,打破堡子!鸡犬不留!寸草不生!——大贤良师座下先锋,张闿!”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田魁的心上!他肥胖的身体猛地一哆嗦,手中的黄布如同烫手山芋般掉落在地。献粮!献盐!还要献女人?!这比直接杀了他还难受!尤其是最后那个名字——张闿!这个名字在黄巾余孽中代表着凶残和毫无信用!就算答应了,对方也绝不会放过他田魁!

“堡主!不能答应啊!”田彪失声叫道,脸上充满了愤怒和恐惧,“这群贼子毫无信义!给了东西,他们一样会杀进来!”

“那…那怎么办?!打又打不过!守…还能守多久?!”管家老周哭丧着脸,声音绝望,“堡里的箭矢快没了!滚油金汁也快耗光了!庄丁们死的死伤的伤…再守下去…全堡老少都得陪葬啊!”

田魁的脸色变幻不定,如同开了染坊。恐惧、愤怒、贪婪、对失去一切的痛惜…种种情绪在他那张肥脸上交织。他下意识地看向孙逊,似乎想从这个刚才展现出惊人决断力的“流民头子”身上寻求一丝希望或支持。

孙逊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目光平静地迎上田魁的目光,没有言语,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了然。

就在田魁内心天人交战、濒临崩溃的边缘——

“吱呀——!”

田家堡沉重的主寨门,在一阵刺耳的绞盘摩擦声中,竟然被缓缓拉开了一道缝隙!

“堡主!堡主开恩!放我们出去吧!”

“我们只是送使者!送使者啊!”

“求堡主开恩!放条活路吧!”

凄厉绝望的哭喊声从门缝里传了出来!只见十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明显是堡内最底层佃户的老弱妇孺,被几个手持刀枪、面目狰狞的庄丁驱赶着,正哭喊着、哀求着,被强行推向那即将开启的死亡之门!领头的庄丁头目,正是那个昨日被雷横鞭笞的田三!他脸上鞭痕未愈,此刻却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和残忍,狞笑着:“哭什么哭!堡主开恩,给你们条活路!去!把堡主的条件告诉外面的黄巾爷爷!说不定还能讨口饭吃!”

“住手——!!!”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陡然炸响!是阿秀!她抱着低烧昏沉的小豆子,如同护崽的母兽,猛地从角落里冲了出来,死死拦在那群被驱赶的老弱妇孺前面!她脸色惨白,眼中燃烧着绝望的火焰,死死盯着寨门缝隙外那片如同地狱般的景象——游弋的黄巾军、堆积的尸体、还有那无数双充满兽性的贪婪眼睛!她的妹妹,二丫,就在那群被驱赶的妇孺之中!那个瘦小的身影正惊恐地抱着她气息奄奄的弟弟,吓得连哭都忘了!

“田魁!你这个畜生——!!!”阿秀的声音撕裂了空气,带着泣血的控诉,“她们都是堡子里的人!她们的男人、儿子还在墙头替你们卖命!你们怎么能把她们送给土匪?!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良心?”田三狞笑着,一脚踹开一个试图抱住他腿哀求的老妇,“值几个钱?能当饭吃?能挡住外面的刀枪?堡主这是为大局着想!牺牲几个女人,换全堡的平安!懂不懂?!滚开!”他伸手就要去抓阿秀怀中的小豆子!

“啊——!!!”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叫!

不是阿秀,也不是小豆子!

是李婆婆!是和阿秀他们一起来到这个堡子里中的一个老婆婆,此刻,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猛地从被驱赶的人群中冲出!枯瘦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狠狠撞向了正要抓向小豆子的田三!

“砰!”

田三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

“畜生!你们这群披着人皮的畜生——!!!”李婆婆状若疯魔,枯瘦的双手如同鹰爪,死死抓向田三的脸!浑浊的老眼里燃烧着最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老婆子活了六十年!见过兵灾!见过匪祸!没见过你们这样把自家女人孩子往火坑里推的畜生!田魁!你不得好死——!!!”

她的声音如同杜鹃啼血,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悲愤和诅咒,狠狠砸在每一个堡内幸存者的心头!

“老不死的!找死!”田三又惊又怒,反手一刀鞘狠狠砸在李婆婆头上!

“噗!”

一声闷响!鲜血瞬间从李婆婆花白的头发里涌出!她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反而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扑向旁边一个庄丁手中举着的、用来照明的火把!

“老婆子今天…就死在这!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凄厉的诅咒声中,李婆婆枯瘦的身体带着那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如同扑火的飞蛾,狠狠撞在了旁边一堆用来堵门的、浸满了油污和血渍的破布烂草上!

“轰——!!!”

火焰如同被浇上了滚油,瞬间腾起!炽热的火舌猛地窜起一人多高!浓烟滚滚!瞬间吞噬了李婆婆枯瘦的身影!也点燃了周围散落的杂物!

“啊——!!”田三和几个庄丁被这突如其来的自焚和烈火吓得连连后退!

“婆婆——!!!”阿秀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小豆子在她怀里吓得哇哇大哭!二丫更是吓得瘫软在地,怀里的婴儿发出微弱的、如同猫叫般的啼哭。

混乱!绝望!堡内彻底陷入了混乱和绝望的深渊!被驱赶的妇孺哭喊震天,庄丁们惊恐后退,墙头的守卫被这变故惊得忘了投石,连墙外黄巾军的咆哮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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