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蛟龙入海(1/2)
渤海湾的风,带着刺骨的咸腥和狂暴的力量,卷起数丈高的浊浪,狠狠拍打在礁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天空被厚重的铅云压得极低,仿佛随时要塌陷下来,豆大的雨点被狂风裹挟着,如同鞭子般抽打着海面与岸上的一切。这鬼天气,连最老练的渔夫也缩在窝棚里瑟瑟发抖,祈求龙王爷息怒。
然而,就在这狂暴的天幕之下,在渤海郡最东端一个不起眼的、被嶙峋礁石和陡峭悬崖环抱的隐秘小湾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数十艘体型修长、线条流畅的改装快船,如同蛰伏的巨兽,紧紧贴着避风的崖壁,在惊涛骇浪中剧烈地起伏摇晃。船体比常见的艨艟斗舰要窄,却更深,两侧加装了坚固的护板,船帆早已落下卷紧,仅靠船尾巨大的舵和船首两侧伸出的数支长橹艰难地维持着平衡。
船内,气氛压抑而紧绷。没有灯火,只有从狭小舷窗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映照着一张张饱经风霜、此刻却写满坚毅与紧张的脸庞。战马被蒙上了眼罩,套上了特制的防滑蹄套和固定肚带,不安地打着响鼻,喷吐着白气。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马匹汗味、皮革味、海水腥咸味,还有一种大战将至的、金属般冰冷的铁血气息。
“张将军!董将军!风浪太大,还要等吗?”一个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水军校尉,顶着灌入船舱的狂风,对着船首并肩而立的两人嘶声喊道。船体猛地一个倾斜,他差点摔出去,被旁边一只大手牢牢抓住。
那只大手的主人,正是“双枪将”董平。他一身轻便的皮甲,外罩油布雨披,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不断淌下,却浇不灭他眼中跳动的、近乎狂热的战意。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声音在风浪中依旧洪亮:“等?等个鸟!这鬼天气,连海龙王都缩头了,正是老子们动手的好时候!武安国那龟孙子,肯定想不到咱们敢在这种时候摸上门!”
旁边,“没羽箭”张清显得沉稳许多。他正仔细地将一把颗颗圆润、大小如鸽卵的坚硬石子,用特制的油布擦拭干净,然后一颗颗放进腰间几个特制的鹿皮囊里。雨水打湿了他的鬓角,却让他的眼神更加锐利如鹰隼。他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又感受了一下脚下船只那令人心悸的颠簸,沉声道:“李俊兄弟说,风暴眼就在头顶,现在是最猛的时候,但也是最隐蔽的时候。掖县那边的烽燧台,视线绝超不过三里!再拖下去,等风浪稍歇,反倒容易暴露。董平兄弟说得对,就是现在!”
张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压过了风浪的咆哮,清晰地传入周围士卒耳中。那些原本因恶劣海况而有些躁动不安的幽州突骑精锐们,眼神迅速变得坚定起来。他们是林冲亲手调教出来的百战精兵,经历过塞北的酷寒和血与火的洗礼,这点风浪,吓不倒他们!
“传令各船!”张清猛地一挥手,斩钉截铁,“目标胶东湾掖县滩头!水鬼营先行开路,破除障碍!所有船只,跟紧旗舰,全速前进!登陆之后,不管是谁挡在前面,碾过去!”
“得令!”校尉嘶吼着,转身艰难地向船尾的令旗兵爬去。
几乎是命令下达的同时,在最前方的几艘快船船舷边,数十条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冰冷刺骨、怒涛翻涌的海水中!他们正是李俊麾下最精锐的“水鬼营”,由“立地太岁”阮小二亲自率领!每个人口中都叼着一柄锋利的短刃,背上捆着特制的工具包,腰间系着坚韧的绳索,如同回归大海的蛟龙,瞬间消失在墨绿色的浊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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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东湾,掖县滩头。**
风雨同样肆虐着这片海岸。往日里平缓的沙滩,此刻被狂暴的海浪反复冲刷、撕裂,留下狼藉的痕迹。几座简陋的木质了望塔在狂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守军大部分都缩进了岸上简陋的营垒里避风躲雨,只有寥寥几个倒霉的哨兵,裹着湿透的蓑衣,缩在背风的角落里,咒骂着这该死的鬼天气。
“他娘的,这风刮得,能把人吹进海里喂王八!”一个老卒哆嗦着,往手心里呵着热气。
“少抱怨两句吧!武将军刚巡视过,要是被他听见偷懒,小心挨鞭子!”旁边一个年轻点的士卒缩了缩脖子,显然对那位使镔铁锤的主将充满敬畏。
“武将军也是,这种鬼天气,河北贼军除非疯了才会来…嘶!那是什么?”老卒话说到一半,眼睛猛地瞪圆,指向远处的海面。
年轻士卒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翻滚的白色浪花和灰蒙蒙的雨幕之间,似乎有几十个模糊的黑点,正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破开层层巨浪,朝着滩头疾冲而来!那速度,快得根本不像在风暴中航行的船!
“敌…敌袭?!”年轻士卒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河北…河北的船?他们怎么敢?!”
“快!敲锣!点火!烽燧!!”老卒反应极快,嘶声力竭地吼叫起来,连滚带爬地扑向旁边悬挂的铜锣。
然而,他的锣锤刚刚举起——
噗!噗!噗!
几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浪完全掩盖的破水声响起!几道迅捷如电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浑浊的海水中猛然蹿出!寒光一闪!
老卒和年轻士卒的喉咙上,几乎同时多了一道细细的红线,随即鲜血喷涌!他们瞪大了眼睛,嗬嗬地想要发出声音,却只能徒劳地捂住脖子,软软地瘫倒在泥泞中,生命随着冰冷的雨水迅速流逝。
阮小二像一尊从海底爬出的魔神,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海水,眼神冰冷地扫过滩头。他身后,数十名水鬼营好汉如同幽灵般浮现,动作迅捷无声地扑向其他几个哨位和了望塔。短刃的寒光在风雨中一闪即逝,几声短促的闷哼后,整个滩头外围的明哨暗哨,被瞬间清除干净!
“清除障碍!”阮小二低喝一声,目光投向滩头浅水区。那里,隐约可见一些黑乎乎的东西随着浪涛若隐若现——是武安国为了防止敌军登陆,命人布下的水底拒马和尖锐的木桩、铁蒺藜!
水鬼营的汉子们毫不犹豫,再次潜入冰冷的海水中。他们如同最灵巧的游鱼,在汹涌的暗流和尖锐的障碍物间穿梭。特制的钢钳、重锤被他们运用得出神入化。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不断从水下传来。一根根粗大的木桩被凿断,缠绕着铁蒺藜的绳索被剪开,笨重的铁拒马被合力推开…一条相对安全的通道,正在被这群无畏的水鬼,硬生生从死亡陷阱中开辟出来!
然而,这边的动静虽然轻微,还是惊动了距离稍远一些、营垒中的守军。
“什么人?!”
“水下有东西!敌袭!是敌袭!!”
营垒的了望塔上,终于响起了凄厉的警哨声!紧接着,示警的铜锣被疯狂敲响!当当当!急促刺耳的锣声,穿透风雨,瞬间撕破了掖县滩头的死寂!
“妈的,还是惊动了!”阮小二啐了一口带血的海水,眼中凶光毕露,“兄弟们,上岸!守住滩头,给后面的船争取时间!”
水鬼营的汉子们纷纷拔出分水刺和短刀,嚎叫着冲向滩头,依托着礁石和简陋的工事,准备迎接从营垒中蜂拥而出的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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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旗舰船头。**
“滩头火光亮了!锣响了!”了望哨顶着狂风暴雨,声嘶力竭地向下吼道,“水鬼营兄弟上岸了!他们被发现了!”
“看到了!”董平一把扯掉碍事的油布雨披,露出精壮的肌肉和寒光闪闪的双枪,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武安国那孙子反应不慢!正好,省得老子去找他!传令!所有船只,目标滩头,给老子冲!撞也要撞上去!张清兄弟,看你的了!”
“交给我!”张清眼神一凝,手已经探入腰间的鹿皮囊。他深吸一口气,身形在剧烈摇晃的船头稳如磐石,目光越过数百步的汹涌波涛,死死锁定了滩头营垒方向,那座最高、也是锣声最响的了望塔!
嗖!
一颗不起眼的石子,在张清手腕一抖间,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灰影,撕裂雨幕,精准无比地射向目标!
噗嗤!
一声闷响!了望塔上那个正抡圆了胳膊疯狂敲锣的士兵,脑袋猛地向后一仰,眉心处赫然出现一个深深的血洞!锣声戛然而止!尸体从高高的了望塔上栽落下来,重重摔在泥地里,溅起一片泥浆!
“神…神射手!!”岸上守军目睹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无不骇然失色!隔着如此狂暴的风浪,一石毙命?!这简直不是人!
“是没羽箭张清!河北的煞星来了!!”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守军中蔓延。
就在守军被张清这惊天一石震慑的瞬间,数十艘快船如同离弦之箭,顺着水鬼营开辟的通道,借着风浪的推送,以惊人的速度冲向滩头!船首尖锐的撞角,狠狠犁开浅水的沙滩!
“杀!”董平第一个从船头跃下!冰冷的泥水瞬间没过了膝盖,但他毫不在意,双枪一摆,如同下山的猛虎,狂吼着冲向刚刚集结起来、还有些混乱的守军!
“双枪将董平在此!挡我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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