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黄雀在后(1/2)

三日休整,对于刚刚经历妖雾之劫、又即将远征泗水的黑风寨来说,如同烈火淬炼后的短暂喘息。营地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疲惫、紧张与跃跃欲试的奇特氛围。

寨墙在杜迁的亲自督工下,用砍伐的新木和夯实的泥土进行了加固,虽然依旧简陋,但防御力提升了不少。雷横操练的动静小了些,但眼神更加凶戾,鞭子抽在懈怠者身上的脆响不时响起,如同无形的警钟。降兵们在高压和“孙字营”凶名日益稳固的双重挤压下,渐渐被磨去棱角,眼中只剩下麻木的服从。

伤兵营里,气氛依旧凝重。

张青躺在草铺上,烧伤的半边脸被安道全用特制的药膏仔细覆盖着,完好的那只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眼神浑浊,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安道全每日金针渡穴,辅以青蒿汁内服外敷,总算将那败血症的恶鬼死死按在了门外。然而,那场大火和后续的折磨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力,如同风中残烛,需要极其精心的呵护。

史进恢复得最快,胸前的伤口已经结痂,在安道全的允许下,开始尝试缓慢地活动筋骨。他赤着上身,在营帐外一小片空地上,缓慢地演练着最基础的棍法。动作滞涩,力量不足,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愈合中的伤口,带来阵阵刺痛,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咬紧牙关,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倔强,仿佛要将这虚弱的身体重新锻造成钢。

最令人揪心的是戴宗。安道全刮骨疗毒,加上鲁智深纯阳之气的护持,总算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李衮那淬毒的飞刀太过霸道,余毒深入骨髓,非朝夕可清。他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蜡黄,右腿的伤口虽已包扎,却隐隐作痛,行走间一瘸一拐,往日引以为傲的神行术,短时间内是彻底废了。他靠坐在营帐角落,默默地看着鲁智深擦拭那柄沉重的镔铁禅杖,眼神复杂,有不甘,有感激,也有一丝深藏的焦虑。

“戴兄弟,莫急。”鲁智深似乎感受到了戴宗的目光,他放下擦得锃亮的禅杖,声如洪钟,“洒家这禅杖,重六十二斤!等打下了那鸟水寨,分你几条船,水上跑起来,未必就比地上慢!”他这话既是安慰,也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豪气。

戴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营帐外东南的方向。

此刻,孙逊的营帐内,气氛肃杀。

那张由时迁手下巧手匠人根据情报精心绘制的广陵连环寨地图,铺展在粗糙的木桌上。河道纵横,沙洲密布,大大小小的水寨如同星罗棋布,拱卫着中央最大的一座岛寨——阎王岛!那是陈牧的老巢。

“哥哥,都探清了!”时迁瘦小的身子几乎趴在桌上,手指在地图上快速移动,小眼睛闪烁着精光,“陈牧那老乌龟,把他的阎王岛修得跟铁桶似的!三面环水,水深流急,暗礁密布!只有西面一条狭窄水道通主寨码头,水道两边修了箭楼水砦,架上床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他手下有大小战船五十余艘!其中艨艟(类似小型冲锋战船)十艘,走舸(快速侦察船)二十,其余多是运粮的漕船改装,装了拍杆(类似小型投石机)和钩拒(用于钩船接舷)!”

“私兵约六百人,多是水性精熟的船夫水手,岸战本事稀松!但仗着水寨地利和水上功夫,寻常官军都奈何不得!”

“粮仓就在阎王岛后山坳里!依山而建,据说存粮不下万石!是陈牧盘剥泗水上下游十几年的积蓄!”

“万石粮!”雷横的独眼瞬间爆发出饿狼般的绿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够咱们敞开肚皮吃半年!”

杜迁则眉头紧锁,指着地图上那条狭窄的水道和两侧的箭楼水砦:“这水道是唯一的硬骨头!强攻,船还没靠近,就被箭楼床弩射成筛子!就算李俊兄弟水性通天,能摸掉一两个箭楼,也挡不住两边夹击!”

李俊抱着膀子,赤膊上虬结的肌肉在油灯下如同铁块。他盯着地图上那片复杂的水域,眼神锐利如鹰隼,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仿佛在丈量水流的深浅缓急。

“硬冲水道,是下下策。”李俊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江河的厚重,“得绕开这乌龟壳的正面!从水路下手!”他的手指猛地戳向阎王岛东南方向,一片被众多小沙洲和浅滩标记环绕的复杂水域,“这里!‘鬼见愁’浅滩!水浅礁多,大船难行!陈牧的水军巡逻船很少往这边来,只靠几艘小舢板守着!”

“但!”李俊眼中精光一闪,“俺观察过这几日的星象和水流!今夜子时过后,必有大潮!届时水位能涨三尺!足够咱们的艨艟(如果有的话)吃水通过!只要动作够快,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摸到阎王岛东南角!那里是断崖,陈牧的防御最薄弱!”

“夜袭?涨潮?”孙逊眼中光芒大盛!这李俊,果然不负混江龙之名!对水情天时的把握,堪称神妙!

“好!就依李俊兄弟之计!”孙逊猛地一拍桌子,斩钉截铁,“时迁!立刻去准备!挑选三十名最精通水性、最悍不畏死的兄弟!杜迁,雷横!整备所有能用的船只!哪怕独木舟也要带上!鲁大师!”

孙逊的目光转向如同铁塔般矗立的鲁智深,眼神中带着一丝请托:“今夜破寨,攻坚拔锐,非大师神勇不可!请大师为先锋,随李俊兄弟水路潜行!待抢滩登陆,直捣陈牧老巢!”

“哈哈哈!痛快!”鲁智深猛地一拍光头,声震屋瓦,“洒家这禅杖,早就饥渴难耐了!水里火里,洒家都去得!定要砸开那鸟寨门,揪出那劳什子阎王,看看他脖子够不够硬!”

计划已定,整个黑风寨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在夜幕降临后悄然运转起来。白天喧嚣的营地变得异常安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士卒们压抑的呼吸。

子夜将至。没有月光,只有稀疏的星子点缀着墨蓝色的天幕。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河泥的气息。泗水河面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星光在水波上破碎成点点银鳞。

黑风寨仅有的几条破旧小船(包括两条从芒砀山缴获的稍好艨艟)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鬼见愁”浅滩外的深水区。船上挤满了精挑细选的悍卒,人人衔枚,裹着深色的布衣,只露出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凶光的眼睛。水面上弥漫着浓烈的桐油和铁锈混合的气味——所有船只都临时涂抹了桐油防水,士卒的刀枪也用布包裹,防止反光。

李俊赤着上身,只穿一条扎脚裤,如同一条真正的江龙,无声地滑入冰冷的河水中。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水流细微的变化,对着船上的鲁智深和孙逊打了个手势。

“时辰到了!起潮了!”李俊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仿佛响应他的话语,原本平静的河面,开始传来低沉的、如同大地脉搏般的涌动声!水流的速度明显加快!浑浊的河水如同苏醒的巨兽,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上涨!那些白天裸露在水面、狰狞嶙峋的礁石,渐渐被上涨的河水淹没!

“出发!”李俊低吼一声,率先潜入水中,如同一条矫健的大鱼,引领着船队,沿着他白天早已探明的、涨潮后刚刚能容纳艨艟吃水的隐秘水道,悄无声息地向着阎王岛东南角的断崖方向潜行而去!

船桨轻轻划破水面,几乎没有声音。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黑暗中,只能听到河水拍打船身的哗啦声,以及远处阎王岛主寨方向隐约传来的、如同鬼火般的几点灯火。

船队如同暗夜的利刃,在涨潮的掩护下,沿着浅滩边缘的深水带,有惊无险地绕开了外围巡逻的小舢板,终于抵达了阎王岛东南角那片陡峭的断崖之下!

断崖高耸,黑黢黢的如同怪兽的脊背。崖下水流湍急,拍打着嶙峋的石壁,发出空洞的回响。借着微弱的星光,可以看到崖壁上只有几条极其陡峭、近乎垂直的羊肠小径通向崖顶。崖顶隐约可见一道低矮的木栅栏和两座简陋的哨塔,塔上人影晃动,显然守卫并不森严——陈牧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人能从这里摸上来!

“上!”李俊如同壁虎般吸附在湿滑的崖壁上,对着下方低吼。

鲁智深将沉重的镔铁禅杖背在身后,动作却出奇地敏捷!他手脚并用,如同猿猱般,沿着那陡峭的小径向上攀爬!古铜色的肌肉在星光下贲张,每一次发力都带着千钧之力!孙逊、李俊紧随其后,三十名精选的悍卒如同黑色的溪流,无声地向上漫延!

崖顶的哨兵似乎听到了下方细微的碎石滚落声,一个守卫揉着惺忪的睡眼,探头朝崖下张望。就在他探头的瞬间!

“着!”李俊低喝一声,手腕一抖!一道乌光如同毒蛇出洞,瞬间没入那守卫的咽喉!守卫连哼都没哼一声,仰面栽倒!

另一座哨塔上的守卫被同伴倒地的声音惊醒,刚想示警!

“去你娘的!”鲁智深如同天神般已跃上崖顶!沉重的镔铁禅杖化作一道乌黑的旋风,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横扫而出!

轰——咔嚓——!

那座简陋的木制哨塔如同纸糊的一般,被禅杖拦腰砸断!木屑纷飞!塔上的守卫惨叫着从半空跌落,摔在崖石上,骨断筋折!

“敌袭——!”凄厉的惨叫声终于划破了阎王岛的寂静!

“杀——!”孙逊眼中杀机爆射,手中环首刀出鞘,寒光一闪,将一名从木栅栏后冲出的守卫连人带刀劈飞出去!

“随洒家冲!”鲁智深禅杖挥舞,如同人形凶兽,所过之处,木栅栏、拒马桩如同朽木般被砸得粉碎!他根本无视那些零星射来的箭矢,箭矢射在他虬结的肌肉上,如同撞上铁石,纷纷弹开!他目标明确,直扑火光最盛、人声最嘈杂的岛寨中心——陈牧的居所!

“放火!制造混乱!”李俊一边用分水刀格挡开射来的箭矢,一边对着身边的悍卒吼道!同时,他从腰间解下几个灌满猛火油的皮囊,奋力朝着附近的草料堆和木制房屋扔去!

轰!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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