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臣,谨遵懿旨(2/2)

蓝宣卿感受着另一个人的指肚时不时按揉着头皮,耳边传来吹风筒的工作声。

跟自己吹头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蓝宣卿想起刚刚宋怀瓷的口嫌体正直,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宋怀瓷手里忽而一空,脑袋随着主人的弯腰发笑而拉开了距离。

他重新抚上半干的青丝,仔细将它们烘干,温声问道:“又怎么了?”

蓝宣卿抬头看来,宋怀瓷便将吹风筒的风速调低了些,顺势吹着从后面吹不到的额发。

蓝宣卿便自己搬起椅子,把自己转了个半圈,面对着宋怀瓷坐下,说道:“哥,我最喜欢你了。”

宋怀瓷动作一滞,轻轻扫过干得差不多的黑发,说道:“又胡说。”

蓝宣卿认真说道:“因为这是除了我妈外,我第一次让另一个人帮我吹头发,哥答应了我,我很开心,所以我很喜欢哥。”

听他这么说,宋怀瓷僵硬的背脊才有所松缓。

是这样啊。

宋怀瓷把剩余没干的地方着重吹了吹,随口说道:“那你的喜欢岂不是很廉价?只要答应你的要求,任谁都可以得到你的喜欢。”

蓝宣卿伸手关了吹风筒,抱住宋怀瓷的腰身,说道:“迄今为止,我只喜欢过你。”

宋怀瓷的心脏被这句话敲动,惹起它的慌乱,不知所措地乱跳。

习惯性的排斥将这份悸动视作被戏弄后的羞恼,将它误会。

下意识自卑地逃避时,又对自己一瞬间的期待与意外感到难堪不齿。

“兄长知道,头发干了便安歇吧。”

蓝宣卿不甘心地磨磨后槽牙。

他松开宋怀瓷:“好。”

蓝宣卿站起身,走到门前把房门反锁,回头看向宋怀瓷,面容冷峻,道:“直到我醒,你哪里都不能去。”

宋怀瓷无如叹息:“好。”

他放好吹风筒,掀开被子躺上床。

看他这么安分听话,蓝宣卿还有点不适应。

蓝宣卿还以为宋怀瓷会反骨,跟他对着来,不服气他强蛮的行为,没想到这么听话。

宋怀瓷也不知道为什么,晚上回来时突然感觉有点累,希望能借着这股疲累顺势入睡。

看着宋怀瓷真的闭上眼睛,蓝宣卿还是有所防备,躺上床后不相信地看着身边宋怀瓷。

今晚入睡的速度超乎了宋怀瓷的预料,他只觉得自己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昏昏沉沉陷入了梦境。

梦里,他身处一座偏殿中,以红油楠木为主体梁柱,殿梁上还刻着栩栩如生的浮雕。

殿中墙面以格栅隔断门裱上糊纸,可以透出屋外的阳光,将偏殿照得明亮。

四周设有桌椅,便于召臣议事,各桌后皆布有齐列的萱花绣纹屏风,十分雅致。

正中上位端坐着一名女子,身着深青色袆衣,一顶青翠色龙凤花钗冠彰显她的地位。

宋怀瓷心中惊骇,面上依然稳重,对她行了叩拜礼:“臣叩见皇后娘娘。”

皇后气度温和,道:“宋卿不必多礼,坐吧。”

宋怀瓷扶袍起身,坐于旁座,低眉垂眼,不敢冲撞凤颜,只是方才的匆匆一眼足矣令宋怀瓷暗自翻起骇浪。

宫中有闻,皇后娘娘凤体抱恙,不再侍君政听,宋怀瓷只以为是染了风寒头疾,可刚才他明明窥见皇后眼下带着倦色,面容也不似以往圆润流畅,倒是清瘦了许多,连下巴尖都出来了。

面上虽点了容妆淡粉,却还是难掩虚弱病态,可偏偏眉眼柔和,还带着那股子雍华贤淑的气质。

“宋卿。”

宋怀瓷垂眸颔首:“臣在。”

“本宫连月来缠病恹恹,对朝中之事多有欠闻,于君无用,于国无用。”

宋怀瓷不敢应和,只说:“娘娘言重了。”

皇后摇头,叹出一声滞气,说道:“宋卿,太子忧愁多感,常常惺惜手足之情,偶失储君之威,本宫如今不在身侧面命,只恐太子一念之差,致一步错,行步步错,有负深恩寄待。

还须宋卿镜心明眼,忠心辅君,你可知本宫之意?”

宋怀瓷飞快思考着皇后的言中之意。

自从听闻皇后娘娘缠绵病榻后,太子殿下那几日也急病了。

似一个不懂事的稚童一夜之间长大。

褪去那股优柔寡断,不再忧虑着虚无的手足情谊,该拔的钉子一次性都拔了干净,甚至拔出萝卜带出泥,将那些泥渣也铲了个干净。

按理来说,皇后不应再提太子妇人之仁。

一瞬间,宋怀瓷心中便有了答案。

他言道:“殿下数十日来为君国多有奔劳,铲去朝中许多异心之辈,圣上大悦,近日常常唤殿下前去。

日时伴驾用膳,夜里问政学、同理天下事,昨日还听圣上夸赞殿下德谦位配,臣心同悦也。”

从余光中发现皇后的肩膀稍有放松,看来是猜对了。

皇后说道:“如此便好,有宋卿在太子身侧,本宫心安。”

这时,一道轻微的猫啼传入耳中。

宋怀瓷抬眸,就看见一只四足踏雪的玄猫跳到皇后腿上,亲昵地蹭蹭皇后的袆衣。

皇后刮刮它湿润的鼻尖,注意到它下巴沾的糕点渣,她嗔骂道:“你这畜生,又去偷吃,该打。”

被敲了鼻尖,那玄猫讨饶地去蹭皇后的手。

宋怀瓷笑道:“这莫不是在求皇后庇护?”

皇后好奇问道:“宋卿何意?”

宋怀瓷笑眯眯地说:“听闻近日有只顽狸,频频跑去御膳房偷吃贤妃糕点,贤妃气极,奈何宫女们常常捉不着它。”

听说贤妃母家曾与皇后母家有过,皇后温婉得体,不愿跟入宫后的贤妃计较,贤妃反倒不懂安分,暗里频频跟皇后过不去。

皇后身为中宫之主,不好明面上跟贤妃计较,贤妃便越作越起劲。

宋怀瓷记得,跟他们这帮人斗得最多的就是四皇子,而四皇子正是贤妃所出。

而皇后最爱惜最心疼的就是背负着许多压力的太子,她这唯一的、尚在人世的儿子。

果不其然,听见宋怀瓷这么说,皇后忍不住掩唇轻笑,用指腹从玄猫的鼻梁划过眉间,揉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又挠起它的下巴,笑骂一句:“顽皮,多亏宋卿提起,我都不知道你竟然在外面干了这么些诨事。”

玄猫意识到皇后好像在怪罪它,赶紧喵喵几声,像在为自己辩解求情,又委屈地去蹭皇后。

皇后娘娘心情好了许多,连胸口都感觉不憋闷了。

她看向下方的宋怀瓷,面貌潇洒,含笑翩翩,不卑不亢的骄傲气度足以引人关注。

听太子说,他对这宋怀瓷颇有信赖,为此人更是时常夸奖,言,陌路逢知己也不过如此了。

皇后如今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由衷道:“望卿忠心辅国。”

闻言,宋怀瓷心里转了八百遍,猜测着皇后的意思,内心对这句话没怎么上心,表面上还是应道:“臣之本责。”

皇后笑着,咯咳一声,摇头时,龙凤花钗冠上的珠穗随之摇晃。

想到如今局势,她脸上带着痛惜,说:“宋卿,须念城外枯骨,须念民间贫苦,须念天子内忧,望汝,为君主计之深远,为百姓,辅明君理清政。

太子身旁,本宫只信你。

宋卿,阻你鸿鹄志,非本宫所盼,只惜你位已至此,身上所得荣恩胜过多少臣子?勿望君深爱宠,勿骄千万殊荣。

储君不可亡,一旦盛朝成了一根蛀空的朽木,如今所争的一切又何义?本宫也愧见泉下历皇。

如今正是风雨飘摇之秋,望卿勿负太子器重之心。”

宋怀瓷垂眸沉思。

“君,有国为君,有民为君,唯有边境安宁,君臣同心,方有天子脚下家家炊烟,阖家安聚。”

“……臣,谨遵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