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契约与枷锁（1/2）

与守夜人总部的正式谈判，安排在了一间气氛远比想象中更为凝重的战略会议室。光滑的黑色长桌仿佛能吸收光线，墙壁是暗沉的金属色泽，只有几盏嵌入天花板的射灯投下冷白的光束，将桌面照得如同审判席。

长桌的一边，坐着我和程野，陈默作为我们的技术顾问和支持者坐在稍后一点的位置。另一边，是以苏砚和秦薇为代表，另外还有两位我之前没见过、气场更为强大的高层人员。一位是负责对外战略与资源的赵部长，年约五十，眼神锐利如鹰，不怒自威；另一位是负责内部安保与纪律的武主管，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刚毅，不苟言笑，仅仅是坐在那里，就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重量。这不仅仅是一场谈判，更将决定我们，尤其是程野，未来的命运走向。是成为被严密控制的“资产”，还是获得相对自由的“合作者”，就在此一举。

苏砚作为中间人，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平稳，条理清晰，阐述了守夜人提供的优厚条件：位于总部核心区域、经过最高级别加固和屏蔽的独立居所；享有仅次于总部首席专家的医疗和研究资源优先调用权；一个由秦薇直接领导的专业团队，负责他的能力开发与稳定训练；在遵守内部规章且不危及重大公共利益的前提下，最大程度的个人行动自由；以及，一笔足以让我们后半生衣食无忧的、高额的特殊人才津贴。

听起来无比诱人，几乎是帝王级的待遇。

但紧接着，苏砚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提出了守夜人的期望与要求：程野需要配合进行定期、非侵入性的深度能力测评与数据记录；在守夜人遭遇界定为“甲等”及以上级别的重大灰域污染事件，或确认由“净界学会”等敌对势力引发的、可能导致大规模秩序崩溃的危机时，必须无条件提供“净化”支援；未经允许，不得向任何第三方透露自身能力细节或为其他组织服务。

“程野先生所展现的能力，其战略价值无可估量。”赵部长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力度，“它关乎我们对灰域本质的理解，关乎无数被污染区域的净化希望，更关乎在可能到来的更大危机中，人类阵营的筹码。我们希望建立的，是一种基于共同利益和信任的、深度绑定的合作关系。守夜人将倾尽资源，助你稳定、成长，而你也需要在关键时刻，成为守护秩序的基石。”

他的话很官方，也很现实。将程野的能力拔高到了战略层面，同时也将合作的基调定在了“责任”与“义务”上。

轮到我方提出条件了。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按照之前和程野、陈默反复推敲确认的底线，清晰而坚定地开口：

“第一，合作必须基于完全自愿的原则。程野拥有拒绝任何他个人认为危险、不道德或与自身意愿相悖的任务的绝对权利。他不是一件武器或工具，而是拥有独立意志的合作者。”

“第二，所有涉及程野身体、能力的数据、样本及研究成果，我们必须拥有完全的知情权、使用权以及否决权。任何超出常规监测的数据采集、样本分析或能力测试，必须事先获得他本人的明确书面同意。”

“第三，我们需要保留在非任务期间的完全自主行动权和与之匹配的信息获取权限。在不妨碍守夜人核心利益与安全条例的前提下，我们有权独立调查与程野切身相关的一切事件，包括但不限于‘净界学会’及其相关势力。”

“第四，”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对面四人，最后牢牢锁定在苏砚和秦薇脸上，语气异常沉重且不容置疑，“无论处于何种情况，无论任务等级高低，我，林远，必须作为程野唯一的、全程的指定监护人与行动联络人，参与所有与他相关的决策与行动。我们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任何试图将我们分离的安排，都将被视为单方面终止合作。”

这四条，尤其是第一条和第四条，是我们绝不可能退让的底线。第一条关乎程野的尊严与自主，第四条则关乎我们彼此的依存与我的守护誓言。

会议室里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几乎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武主管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坚硬的桌面，发出“笃、笃、笃”的沉闷声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的心弦上。赵部长的眉头微微蹙起，形成一道深刻的沟壑，显然在权衡。

秦薇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她将目光转向程野，语气平和但带着专业性的锐利：“程野先生，我理解林远先生提出的条件，尤其是第一条，旨在保障你的个人权益。但请允许我提出一个假设性问题：当某个城市面临源自灰域的大规模精神污染危机，数以万计的普通民众陷入疯狂与自毁，而你的能力是唯一已知且可能快速有效的解决方案时，你个人‘认为危险’而行使否决权，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灾难性后果。在这种情况下，你如何平衡你的个人意愿，与守夜人守护集体安全的职责，以及可能存在的、更为宏大的生命价值？”

这个问题极其尖锐，像一把手术刀，直指合作中最核心、最无法调和的矛盾——个体自由与集体利益的冲突。

瞬间，所有的目光，带着审视、期待、压力，都聚焦到了程野身上。

他坐在轮椅上，身形依旧显得有些单薄，苍白的脸色在冷光下几乎透明。但他挺直了背脊，没有丝毫瑟缩。他缓缓抬起眼睑，那双灰白色的眼眸平静地迎向秦薇的目光，没有退缩，也没有激动，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久未频繁说话的沙哑感，但每个字都吐露得异常清晰，仿佛早已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

“我的力量，源于……守护。”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更精准的词汇来描述那复杂的感觉，然后，他侧过头，极快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短暂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是确认，是依赖，也是坐标。接着，他转回头，直视秦薇，继续说道，“守护，值得守护的。林远，教我，分辨善恶，衡量价值。”

他抬起一只手，指尖轻轻点在自己的左胸心脏位置，那里，蕴藏着那颗神秘的纯白“种子”：“它，厌恶，混乱与吞噬。选择，由心。强迫，会带来……不好的变化。”

他不是在推卸责任，而是在陈述一个基于他自身存在本质的事实。他的力量核心是“净化”与“秩序”，与他的意志和情感紧密相连。盲目的、违背本心的强制使用，不仅可能无效，甚至可能引发力量的反噬或者未知的畸变。而他，选择信任我的判断，作为他与这个复杂世界、与“值得守护”之物之间的桥梁和翻译。

苏砚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捕捉到了程野话语中关于“不好的变化”这一关键信息。秦薇则是微微眯起了眼睛，陷入了更深的思考，显然在评估这番表态背后的风险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