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们是同类(1/2)
水珠沿着赞迪克薄荷蓝的衣袖不断滴落,在醉香食社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手臂上那几道新鲜的抓痕还在隐隐作痛,渗出的血丝在湿透的衣袖上洇开暗红,混合着冰凉的湖水,带来一阵阵刺痒。
然后,他推开餐厅厚重的玻璃门,带着一身湖水的湿冷气息走了进来。
餐厅里异常安静,轻柔的背景音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午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照射进来,在空旷的餐厅里投下长长的光影。原先他们那一桌的位置,此刻已经空空如也。
餐盘被收走了,桌布换上了新的,连拉默德掉在地上的肉丸残渣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椅子整齐地推回了原位,仿佛从未有人在那里热烈地讨论过一个荒谬的社团名称,仿佛从未有过一个小女孩愤然离席,也从未有过一个被“处理”掉的“变量”。
整个空间只剩下一种被打扫后的、过分洁净的死寂。
赞迪克站在门口,湿漉漉的身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红瞳扫过那片空荡的座位,眼底深处那片冰冷的漠然似乎凝固了一瞬,随即化开一丝极淡又极快的情绪——并非愤怒,也非失望,而是一种近乎自嘲的了然。
果然。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带着浓浓讽刺意味的弧度,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手臂上渗血的抓痕,疼痛感尖锐而清晰。
他习惯了被注视,被追逐,被那些所谓的“喜欢”包围,但更深层的现实是——他从来都只是孤身一人。
那些围绕着他的人,无论是出于畏惧、好奇,还是某种肤浅的迷恋,最终都会像潮水一样退去,留下他独自站在空旷的沙滩上。
处理掉一个麻烦,清理掉一个干扰项,就像他无数次清理掉实验失败的残渣一样。高效,利落,不留痕迹。
至于后果?他人的感受?那不过是实验报告中无关紧要的噪声数据。
他不需要同伴,不需要理解,更不需要……那种可笑的、建立在认知偏差上的“喜欢”。
他们走了,正好。省得还要应付那些无意义的社交和虚假的关心。
这冰冷的、空无一人的餐厅,反而让他感到一种熟悉的、掌控一切的清净。
他抬步,准备像往常一样,独自离开这片短暂的喧嚣之地,回到他那充斥着机油味、电流声和未知危险的、永恒的“巢穴”里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餐厅最深处、靠近巨大落地窗的角落里,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
海莉薇。
她没有走。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却无法融化她周身那种沉静的、近乎凝固的专注。
她低垂着头,眼镜片反射着终端屏幕的微光,纤细的手指正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着什么,仿佛周遭的一切——无论是之前的争吵、妮娜的愤怒、玛丽女士的微妙反应,还是此刻赞迪克带着一身狼狈和血腥气的出现——都只是背景噪音,无法干扰她正在进行的数据分析。
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他。
赞迪克脚步顿住了。
那股刚刚升起的、准备独自离开的漠然,像被投入了一块冰,瞬间凝固,随即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种极其陌生的、难以名状的情绪悄然滋生,混杂着惊愕与不解,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极其微弱的触动。
她……为什么还在这里?
弗朗西斯和妮娜一同离开,就连那个最聒噪的拉默德都不见了踪影。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离开了。
为什么偏偏是她?
就在他怔愣的片刻,海莉薇似乎终于完成了手上的工作,或者只是感知到了他的存在。
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精准地投向他,没有惊讶,没有询问,没有他预想中可能会有的任何情绪波动,平静得像是在看一组刚导入的样本数据。
她的视线从他湿透的衣服、滴水的裤角,最终落在他手臂上那几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的新鲜抓痕上。血迹已经有些凝固,但伤口边缘泛着不自然的红肿,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狰狞。
海莉薇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没有问“你把她怎么样了”,也没有说“你受伤了”,更没有流露出任何同情或责备。
她只是站起身,动作平稳而利落,然后绕过桌子,径直走到赞迪克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书本和皂荚的味道。
然后,在海莉薇自己都还没完全想清楚之前,她的手指已经伸了过去,不是触碰伤口,而是极其精准地捏住了赞迪克湿透的袖口边缘,小心地避开那些血痕,将湿冷的布料往上轻轻卷起,以便更清楚地观察伤口的情况。
“伤口需要消毒处理。”她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稳。
“湖水含有大量微生物和藻类,开放性伤口暴露在这种环境下,感染风险指数上升。”海莉薇的目光扫过伤口边缘的轻微红肿,“需要赶紧清洗、清创,系统用药。”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没有关心,没有责备,只有基于生物学和医学知识的冷静判断和风险提示。
这一刻,赞迪克心中那层坚冰般的自嘲和漠然,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炽热的烙铁,瞬间蒸腾起复杂难言的白雾。
他看着海莉薇那双在镜片后显得格外清澈、只倒映着数据和伤口的眼睛——那双眼睛,没有怜悯,没有恐惧,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试图用道德或情感来束缚他。
它们只是纯粹地观察、分析、计算风险。就像他观察水中的挣扎,计算着窒息的时间,分析着生命在极限下的反应一样。
冰冷、理性、剥离情感。
他想起她刚才对“喜欢”的解构,对“受欢迎”与“事故率”的关联性研究……那些在常人听来冷酷无情的话语,在他耳中却如同最优美的和弦。
因为她和他一样,站在人类喧嚣的情感之外,用精准的逻辑,解剖着这个世界的表象。
看啊,弗朗西斯他们被无谓的道德和情感束缚,拉默德沉迷于肤浅的八卦,妮娜只会任性地尖叫……他们永远无法理解。他们只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们,把我们视为怪物。
但只有她……
赞迪克低头,看着海莉薇那双稳定地卷着他衣袖的手。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嫌恶,就像在处理一件需要修复的精密仪器。
她的关心不是基于廉价的同情,而是基于对“实验伙伴”身体损伤可能影响后续研究进度的、纯粹的、基于责任的评估。
多么……美妙的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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