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姑(三)同床交谈!(1/2)

“大哥哥,您喝水!”

陈炎正靠在院角的老槐树上抽烟,烟卷燃到一半,指尖夹着烟的力度刚好让烟灰不散落。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怯生生地凑过来,递上一个粗瓷杯子——杯沿磕掉了一小块瓷,露出里面的陶土本色,杯壁上还印着一朵褪色的红牡丹。陈炎低头看去,小女孩的小手背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细小裂口,有的还渗着点血丝,指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泥土,指甲盖边缘磨得有些发白。不用问也知道,这孩子平时在家要喂猪、砍柴、帮着下地,小小的手早就承担了不该有的力气活。

“谢谢,你叫什么名字?”陈炎连忙掐灭烟卷,接过杯子时特意放缓了动作,生怕碰疼她的手。指尖触到杯壁,带着山泉水的微凉,还有小女孩手心残留的温度。他注意到女孩的辫梢用一根红色的塑料绳系着,绳子已经断了半截,头发梢有些发黄打结。

“我叫山妮,不过老师说这名字太土,又给我改了个名字叫影雪。”小女孩说着,把背在身后的手挪到身前,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提到“影雪”这个名字时,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浸在山泉水里的黑葡萄,嘴角也忍不住向上翘,带着孩子特有的炫耀劲儿,“老师说,‘影’是树影的影,‘雪’是冬天的雪,说我像山里的影子一样安静,像雪一样干净。”

“黑子,过来吃饭吧!”

这时候陈素素已经和三个大些的孩子在地上铺展开一张洗得发白的粗布单——布单是用几块旧布料拼接的,边缘还缝着一圈磨损的花边。她端出来的大搪瓷盆里,炖肉冒着热气,肉香混着八角、桂皮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油星子在汤面上轻轻滚动。旁边摆着三碟小菜:一碟清炒山野菜,翠绿的菜叶上还挂着水珠;一碟腌萝卜干,切得粗细均匀,泛着油亮的酱色;还有一碟煮土豆,个个滚圆,表皮皱巴巴的。众人围坐下来后,影雪踮着脚尖拿起那个褐色的泥瓶子,瓶身上还沾着些干泥巴,她小心翼翼地拧开木塞,给陈炎和陈素素的粗瓷碗里各倒了小半碗酒,酒液呈琥珀色,还飘着点细小的酒糟。她倒完后双手背在身后,头微微低着,怯生生地说:“大哥哥,俺爹说这穷地方没啥好招待的,只有这自酿的酒和山里的菜,让俺们跟你说声委屈了。”

“傻丫头,这菜比城里馆子里的山珍海味还香!”陈炎笑着摸了摸影雪的头,指腹蹭到她扎着小辫的发梢,有些粗糙,应该是很久没洗过了。他低头看了看碗里的酒,又抬头看向陈素素,“小姑,老山叔这手艺真不错,光闻着就醉了。”

陈素素见孩子们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搪瓷盆里的肉,喉咙忍不住上下滚动,却没人敢先动筷子,便笑着拿起自己的竹筷,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肉放进影雪碗里:“你们快吃,今天肉管够,我和你大哥哥还有话说。”孩子们一听,才纷纷拿起筷子——有的用的是竹筷,有的用的是树枝削成的木筷,还有的用的是半截铅笔杆当筷子。他们都只挑小块的肉夹,嘴里嚼着还不忘互相推让,坐在最边上的小男孩夹到一块带筋的肉,还特意递给旁边的小妹妹:“丫丫,你吃这个,香!”

“小姑,我大概明白你为什么舍不得这个地方了。”陈炎看着孩子们淳朴的模样,心里泛起一股暖意。他想起刚才影雪递水时的羞涩,想起小男孩给妹妹让肉的举动,短短半天,这些细节像拼图一样,让他看懂了小姑坚守十年的意义——不是什么伟大的口号,而是这些孩子眼里的光,是他们不经意间的善良。

陈素素笑了笑,端起碗轻轻碰了碰陈炎的碗沿,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傻孩子,姑姑不是舍不得,是真的喜欢这里。来尝尝老山叔酿的地瓜烧,这酒是用后山的山泉水泡的,酒糟是去年的陈年酒糟,密封在陶缸里埋在地下,足足酿了十年才开坛。外头花钱都买不到这样纯粹的味道。”她说话时,眼角的笑纹微微扬起,带着几分满足。

陈炎抿了一口酒,温热的酒气顺着喉咙滑下去,先是带着点地瓜的清甜,接着是酒糟的醇厚,最后留在嘴里的是淡淡的回甘,不冲不辣,像山里的风一样温和。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回味了一下,再睁开眼时笑着赞叹:“好酒!难怪是十年陈酿,这山好水好,连酒都带着股灵气。小姑,你平时也喝这个吗?”

“黑子,我能拜托你个事吗?”陈素素放下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她抬头看了看正在埋头吃饭的孩子们,又低下头,声音压得有些低,像是怕孩子们听到会失落。

“黑子,我能拜托你个事吗?”陈素素放下碗,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

“能不能帮我找些镇里小学用旧的课本?”陈素素说着,伸手从身后的竹筐里拿出一本三年级的语文课本,递到陈炎面前。那本书的封面已经完全掉了,书页边缘卷得像波浪,有的地方还被水浸湿过,字迹模糊不清。“孩子们手里的书都这样,有的甚至是几个人传着看一本。去年冬天,有个孩子为了抄课文,冻得手都肿了,笔都握不住。”她说话时,正在埋头吃饭的孩子们都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期盼的光,影雪甚至放下了筷子,双手放在膝盖上,紧张地看着陈炎。

“没问题!”陈炎接过那本破旧的课本,指尖摸着粗糙的纸页,心里一阵酸涩。他拍了拍胸脯,语气坚定,“我回去就去镇里的小学找王校长,他是我爹的老熟人,肯定能给我找一批旧课本。要是旧的不够,我就自己去县城的书店买新的,铅笔、本子、橡皮这些学习用品也一并买齐,保证让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课本和文具!”他顿了顿,又想起那条难走的山路,补充道,“对了,那条山路虽然坑洼,但小货车应该能开到河边,到时候我雇辆车拉些钢筋水泥来,咱们给孩子们盖间结实的砖瓦房教室,再砌上水泥黑板,摆上像样的桌椅,让他们不用再坐在石头上上课。”

“黑子,谢谢你……”陈素素清秀的脸上突然落下两行眼泪,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粗布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这些年在山里的苦累瞬间涌了上来:冬天教室漏风,她把自己的棉被拆了给孩子们当坐垫;夏天暴雨冲垮了路,她背着年幼的孩子蹚着泥水上学;没钱买课本,她就熬夜在油灯下抄课文给孩子们看。若不是看着孩子们一双双渴望知识的眼睛,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现在。

陈炎见小姑哭了,连忙慌了神,伸手想递纸巾,却发现自己身上没带,只好笨拙地拍了拍小姑的肩膀:“小姑你别哭啊,我都答应你了,肯定说到做到!等盖好了新教室,我再带小敏来看看,让她也向你学习。”他说着,又看向孩子们,挤出一个笑容,“你们说是不是?到时候咱们的新教室肯定比镇上的还漂亮!”孩子们齐声应着“是”,声音清脆,眼里满是憧憬。

“没事,是开心的哭。”陈素素抹掉眼泪,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这笑容很淡,却像山间的阳光一样温暖,落在陈炎眼里,比任何风景都让人震撼。他想起出发前老爹说的“你小姑是个倔脾气”,现在才明白,那不是倔,是执着。多少人喊着奉献的口号,却只有小姑用十年青春,在这穷山沟里默默坚守,放弃了城里的繁华,放弃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换来了孩子们一张张认不全字的成绩单,换来了他们眼里对未来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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