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解心结助农忙(1/2)
小米粥的清香在土坯厨房里袅袅升腾,像一缕缕温柔的丝线缠绕在房梁间,混着灶膛里柴火噼啪燃烧的暖意弥漫开来,连墙角挂着的那串红彤彤的干辣椒都仿佛染上了几分谷物的香甜。陈宁雅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围裙下摆还沾着些许灶灰,她踮着脚从灶台上拿下粗瓷碗——碗沿印着淡淡的蓝菊花纹,边缘有些磕碰的小缺口,却是家里最常用的餐具,摸上去带着常年使用的温润触感,碗底还留着几道细密的使用痕迹。她手脚麻利地将熬得浓稠起胶的粥盛进去,米油在碗里积了厚厚的一层,像琥珀般透亮,稠得能挂住勺子,接着又端起那碗蒸得嫩黄透亮的鸡蛋羹,羹面上撒了一小撮翠绿的葱花,热气氤氲中,葱花的鲜与蛋羹的香交织在一起,引得人食欲大开,连空气里都飘着家常的温暖气息,让人心里熨帖得很。她脚步轻缓地往东侧老屋走,千层底布鞋蹭过青砖地面几乎没什么声响,生怕动静大了惊扰到刚从醉酒中醒来的赵水宁。陈炎正半蹲在炕边,小心翼翼地扶着赵水宁慢慢坐起身,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顺手往她背后垫了个鼓鼓囊囊的棉枕头,那枕头套是用旧碎花床单改的,洗得有些发白,边角还缝着一圈加固的针脚,透着过日子的细致。见陈宁雅进来,他自然地接过碗筷,用勺子轻轻搅了搅粥碗里的米油,米油在碗里形成一层薄薄的亮膜,他又低头凑到碗边吹了两口,指尖还试了试碗壁温度,确认适宜才递过去,声音温和:“慢点喝,刚熬好的,不烫嘴了。”赵水宁指尖触到温热的碗沿,眼眶倏地一热,鼻尖也泛起酸意,她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脸颊,轻轻抿了口粥——绵密的米粒裹着清甜的米香滑进胃里,暖得从舌尖一直到小腹都舒舒服服的,四肢百骸因醉酒带来的沉重疲惫仿佛都被这碗热粥驱散了,连日来因儿子落榜、学费难凑而拧成一团的焦虑,也像是被这碗热粥泡开了似的,带着暖意一点点在心底缓缓散了去,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久违的轻松。
饭后天已大亮,朝阳像个刚睡醒的娃娃,脸蛋红扑扑的,慢慢爬过黛青色的房檐,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棂洒下金晃晃的光,在青砖地面拼出斑驳的方格,连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都被照得一清二楚,在光柱里慢悠悠地打转,像是在跳着轻盈的舞蹈。陈炎帮赵水宁拾掇好随身的布包——那是个洗得发旧的碎花布包,布料上的牡丹花纹都快磨淡成浅粉色了,边角处还缝着一圈细密的针脚,针脚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赵水宁趁着夜里孩子睡熟后,就着昏黄的灯光自己一针一线缝补的,针脚里藏着母亲的细心。他又快步走到院外的皮卡车旁,车斗里还放着几袋合作社用的化肥,袋口扎得紧实,散发着淡淡的泥土气息,那是刚从镇上拉回来的优质肥料。他掀开盖着的帆布,搬了两箱崭新的纯牛奶和一袋红通通的苹果——牛奶箱上印着鲜艳的品牌logo,苹果则个个饱满圆润,表皮光滑得能映出人影,是昨天从东风县批发市场精挑细选捎回来的,他当时挨个捏了捏,确保每个都新鲜多汁,本打算给陈宁雅家的老人孩子尝尝鲜,此刻正好给赵水宁的两个娃捎去。“走,赵姨,我送你回村头,顺便跟磊磊唠唠。”他拎着东西在前头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裤脚扫过院门口的狗尾巴草,草穗子轻轻晃动着,带起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在为他伴奏。赵水宁跟在后面,手不自觉地绞着布包带子,指节都有些发白,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既盼着儿子能听进去劝,早点从落榜的阴影里走出来,重新露出往日的笑容,又慌着孩子还在跟自己置气,不肯露面,甚至连话都不愿跟自己说,连步子都有些发沉,每走一步都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像压着块沉甸甸的石头,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赵水宁家在村子东头,紧挨着一片绿油油的玉米地,玉米秆已经长到一人多高,宽大的叶片在风里哗啦啦地响,像是在低声说着悄悄话,充满了夏日的生机。她家是一座低矮的砖瓦房,房顶上还铺着些去年的麦秸,用来隔热防潮,麦秸已经变成了深黄色,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屋檐下挂着几串晒干的红辣椒和金黄的玉米棒子,透着丰收的气息,也装点着朴素的农家小院。院墙用黄泥土夯实,历经多年风雨冲刷,有些地方已微微剥落,露出里面混杂的麦糠和碎稻草,上面却爬满了蓬勃的牵牛花藤,藤叶郁郁葱葱,把半面墙都覆盖了,像一块绿色的绒毯,一朵朵紫色的小花像小喇叭似的朝着太阳,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珠,晶莹剔透,风一吹就轻轻晃动,仿佛在吹奏着欢快的乐曲,给简陋的院子添了几分鲜活的生机。陈炎推开虚掩的木门,门轴因为缺油,发出“呀——”的一声悠长轻响,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明显,惊得院角的麻雀扑棱棱飞了起来,落在不远处的槐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鸡笼里的老母鸡偶尔“咯咯”叫两声,扑棱着翅膀梳理身上的羽毛,地上散落着几根金黄的鸡毛和几粒圆滚滚的鸡屎。“磊磊?在家吗?”赵水宁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蒙了层砂纸,干涩得厉害,屋里没有任何回应,连一丝翻书或走动的动静都没有。她心里一紧,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快步走到西屋门口,只见门虚掩着,留着一条窄窄的缝,里面拉着厚厚的深灰色窗帘,窗帘布料粗糙,是最便宜的化纤料子,把晨光挡得严严实实,屋里漆黑一片,连人影都看不清,只能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和书本纸张的陈旧味道,还有一丝少年人压抑的气息。
陈炎上前,用指关节轻轻叩了叩门板,力道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人听见又不显得突兀:“磊磊,我是陈炎哥,开个门咱们说说话呗?就一会儿,不耽误你时间。”屋里静了片刻,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接着传来一阵书页翻动的窸窣声,声音很轻,像是怕被人听见似的,带着几分不情愿,随后是闷闷的一句“不想说”,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鼻音,又透着浓浓的抵触,像堵着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闷得让人难受。赵水宁急得眼圈瞬间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掉下来,她伸手就要往门上推,想强行把儿子拉出来,被陈炎一把按住了手腕,他的掌心带着沉稳的力量,让她不由得停下了动作,眼神里带着安抚的意味。他对着门缝,刻意放柔了声音,像是怕惊着受惊的小动物似的:“哥知道你心里堵得慌——高考差五分落榜,那滋味肯定不好受,换谁都得难受好一阵子,搁哥身上也得躲在屋里缓几天,谁都不想见,连饭都没胃口吃。可你瞅瞅你妈,这几天饭没吃几口,夜里也睡不着觉,睁着眼睛到天亮,眼里都是红血丝,眼窝都深陷下去了,嘴上起的水泡都破了,说话都疼得倒抽冷气,昨天更是喝得站都站不稳,差点摔在村西头的土路上,多亏了路过的李老叔扶了一把,不然真不知道会出啥事儿。她心里比你还揪心十倍百倍啊,既心疼你难受,又愁着你往后的出路,你要是一直这样把自己关起来,她身子迟早要熬垮了,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屋里的动静突然停了,连呼吸声都似乎轻了些,窗帘被人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小缝,漏进一缕明亮的晨光,像把小刀子似的划破了屋里的黑暗,隐约能看见书桌前坐着个消瘦的影子,脊梁骨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像棵被严霜打过的小树苗,没了往日的朝气。陈炎接着往下说,语气里满是真诚,没有半分虚假,字字句句都说到了赵磊的心坎里:“哥高中有个同学叫李刚,当年跟你一样没考上大学,差了三分,那时候他也跟你似的把自己关在屋里,谁劝都不听,连饭都得他妈端到门口,放在地上他才肯吃,碗都懒得端,整天抱着高考志愿填报指南发呆。后来他爸狠下心骂了他一顿,说‘男子汉跌倒了就得爬起来,总躲着像啥样子,难道要让爸妈养你一辈子?’他才想通了,觉得不能就这么颓废下去,男子汉得撑起家里的担子。他就去县城学了汽修,肯下苦功夫,每天最早去最晚走,师傅教的技术他都工工整整记在本子上,晚上回去就着台灯接着琢磨,画图纸、记要领,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冬天冻得裂开口子,流着血也不喊疼,照样趴在车底下干活,油污蹭得满脸都是,活像个小花猫。现在他在镇上开的汽修厂,生意好得很,忙得脚不沾地,雇了好几个工人,还买了辆银白色的小汽车,逢年过节带着爸妈去城里旅游,吃大餐、逛景点,给爸妈买新衣服,日子过得比谁都红火。你看,人生路又不是只有高考这一条道,高考失利不代表人生失利,关键是得找条自己肯下力气、心里也愿意走的路。你要是想复读,哥明天一早就去镇中学找张校长,他跟我爸是老熟人,关系铁得很,保准给你安排最好的补习班,最好的老师,学费、资料费哥都包了,你啥都不用愁,就安心学习,明年再考一次,哥相信你准能行;要是想早点挣钱贴补家里,合作社正好缺个记账的,哥手把手教你用电脑记账、做表格、统计数据,包教包会,一个月三千五,管吃管住,年底还有分红。你这年纪,手脚勤快脑子又活泛,学东西快,怕啥呢?”
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像是犹豫了很久才做出决定,门板摩擦着地面,发出涩涩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少年内心的挣扎。赵磊低着头站在门口,头发乱蓬蓬的像个鸡窝,沾着几根碎草和灰尘,显然是好几天没打理了,眼睛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核桃,眼泡都肿得老高,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尖,滴落在洗得发白的蓝白相间校服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真……真能去合作社上班?不用……不用啥学历吗?我……我没考上大学……”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木头,带着点怯生生的不确定,还有一丝对自己的不自信,手指紧张地抠着衣角,把原本平整的衣角都抠得起了皱,甚至快要抠破了,指尖因为用力都泛了白。陈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传递出鼓励的意味,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传过去,给了他一丝力量:“那还有假!合作社是咱村自己的家业,是大家伙儿一起凑钱、出地办起来的,正缺你这样懂点电脑的年轻娃子呢。先跟着老会计学记账,学怎么统计各家各户的农产品产量、核算成本和利润,怎么跟收购商对接谈价格,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本事。等摸熟了流程,还能帮着管电商平台,给咱村的小米、核桃、土鸡蛋拍好看的照片、写吸引人的介绍文案,让城里人都知道咱青山村的好东西。将来咱村的农产品要卖到全国去,打造自己的品牌,开网店、做直播,少不了你这号有文化、脑子活的年轻人挑大梁呢,到时候你就是合作社的骨干力量!”
赵磊猛地抬起头,眼里噙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却亮堂了不少,像是蒙尘的灯泡被擦干净了似的,闪烁着希望的光,那是压抑许久后的释放,也是对未来的期盼:“我……我想试试!我想挣钱,让我妈不用再为我的学费愁,不用再每天天不亮就去地里干活,不用再省吃俭用供我读书,我要让她过上好日子!”赵水宁见状,一把捂住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顺着指缝往下淌,滴湿了胸前的衣襟,肩膀也忍不住微微颤抖着,嘴里不住念叨:“可算想开了,可算想开了……我的傻儿子啊,你早这样妈就不用愁得头发都白了……”她上前一步,想抱抱儿子,又有些迟疑,毕竟这几天母子俩闹了不少别扭,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掌心的温度传递着母亲的疼爱。陈炎笑着揉了揉赵磊的头,把那袋散发着清香的苹果塞到他手里,苹果的冰凉触感让赵磊微微一怔,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光滑的果皮:“这就对喽!明天一早你就去合作社找我,我给你安排住处,就在合作社的宿舍,有上下床,铺着新床垫,叠着干净的被褥,都是刚晒过的,带着阳光的味道,干净又暖和,还能跟其他年轻伙计作伴,热闹得很。今天先好好拾掇拾掇自己,烧点热水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再去村口的理发店把头发剪剪,理个精神的寸头,保证焕然一新,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奔头!”
从赵水宁家出来,陈炎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才刚过九点半,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带着夏日特有的热烈,路边的野草都被晒得打了蔫,叶子微微卷曲着。他想起合作社新建蔬菜大棚的图纸还没跟施工队敲定细节,比如大棚的高度要根据蔬菜品种调整,黄瓜、番茄得架高些,方便藤蔓攀爬结果,生菜、菠菜就矮点,节省空间;通风口的数量得结合当地的风向来定,确保夏季能及时散热,避免蔬菜被高温灼伤;还有滴灌管道的铺设方案,要保证每一株蔬菜都能均匀浇到水,避免有的旱有的涝,影响收成,这些都得再仔细商量商量,不能有半点马虎,毕竟这关系到合作社的收成和村民们的收入。他便急匆匆地开车往村委会赶,皮卡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着,车轮碾过坑洼处,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车斗里的化肥袋也跟着晃悠,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车子刚停在村委会门口的老槐树下,就见张二狗蹲在墙根抽烟,烟卷夹在指间,烟灰都快掉下来了却浑然不觉,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脸上满是愁容,地上已经扔了好几个烟屁股,都被他用脚踩得扁扁的。“二狗哥,咋愁眉苦脸的?跟谁置气呢?看把你愁的,脸都快拧成麻花了。”陈炎推开车门走过去,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手上的力道不小,拍得张二狗一激灵,烟卷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用手接住,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张二狗把烟屁股摁在地上狠狠捻灭,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他抬起头叹了口气,脸上的褶子都拧到了一起,像张揉皱了又展开的纸:“家里的三只母羊这几天不爱吃草,耷拉着脑袋没精神,毛色都没以前亮了,摸上去糙得很,像抹了层沙子,还老是卧在羊圈角落里不动弹,连喂它最爱吃的嫩苜蓿都懒得抬嘴,光哼哼,看着就让人心疼。村里的兽医又出远门走亲戚了,得半个月才回来,我这正愁没处找大夫呢!这几只羊可是家里的指望,下的羊奶能卖钱,年底还能卖小羊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今年娃的学费都没着落了,日子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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