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夜访邻里(1/2)

从张玉香家出来后,陈炎踩着皎洁的月光往家走。晚风带着乡间特有的青草气息和湿润的泥土芬芳扑面而来,裹挟着田埂边稻花的淡香,丝丝缕缕钻进鼻腔,不仅吹散了残留在喉咙里的酒意,也让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划过疲惫的眼角,指尖还能感受到白天奔波留下的酸胀感。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着白天的繁杂琐事:跑项目时跟村干部反复沟通细节,被烈日晒得皮肤发烫;忙农活时弯腰插秧、除草,汗水浸透了衣衫,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原本他盘算着直接回家,烧一壶热水洗漱一番,再泡上一壶自家晒的菊花茶,靠在炕沿上好好享受这乡村夜晚难得的宁静。可刚走到村口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脚步忽然顿住了。这棵老槐树在村里立了几十年,枝干遒劲如盘龙,浓密的枝叶在月光下投下大片阴影,像一张巨大的网铺在地上,将他半个身子笼罩其中,连带着心里也泛起一阵沉郁。脑海里猛地闪过赵水宁家的模样:斑驳开裂的土墙,墙皮大块大块剥落,露出里面掺着麦秸秆的黄土;每逢下雨就漏雨的屋顶,墙角常年堆着几个接水的破盆,滴滴答答的水声整夜不停,把墙角的泥土泡得发潮发黑;还有张玉娇那双总是带着怯懦却又格外懂事的眼睛——上次见到小姑娘时,她还穿着洗得发白、袖口磨破了边的旧衣服,瘦小的手里攥着半块干硬的馒头,却先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递给生病的姨妈,自己则抿着嘴唇,咽着口水乖乖站在一旁。这些画面在脑海里交织盘旋,像走马灯似的挥之不去,让他心里顿时像压了块沉甸甸的小石头,怎么也放不下。之前答应帮赵水宁家解决修房子的款项,还有随口应允要帮着留意玉娇暑假安排的事,都还没彻底落实,这两件事像两块小疙瘩,硌得他心里不踏实。夜色渐浓,乡村的夜晚静得能听见虫豸在草丛里此起彼伏的低鸣,蟋蟀“唧唧”的叫声混着纺织娘“轧织轧织”的吟唱,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场轻柔的夜曲。偶尔还夹杂着几声远处农户家的犬吠,沉闷而悠长,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又渐渐消散在夜色中。陈炎站在老槐树下犹豫了两秒,目光扫过远处家家户户渐次熄灭的灯火,唯有零星几户还亮着微光,像暗夜里的萤火。他轻轻叹了口气,索性调转方向,沿着田埂小路往赵水宁家走去。田埂边的稻苗长势正好,绿油油的稻叶在晚风拂过下轻轻摇曳,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轻声呢喃着乡村的夜话。他深吸一口带着淡淡稻花香的清新空气,胸腔里满是清爽的气息,脚步也轻快了几分。脚下的泥土路经过白天的日晒,此刻带着些许潮气,踩上去软软的,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走了约莫五六分钟,就看到赵水宁家的土坯房透出微弱的煤油灯光,在漆黑的夜里像一粒小小的星子,温暖而微弱,却足够指引方向。赵水宁早已在门口等候,手里攥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薄外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外套边缘磨出的毛边。见他走来,她连忙上前两步,把外套往胳膊上搭了搭,指尖还残留着外套上的余温,那是她特意提前捂热的,怕陈炎夜里着凉。临推开房门时,她脚步顿住,侧过身对着身后的陈炎轻声叮嘱,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用气音在说,嘴唇贴得很近,生怕惊扰了屋里熟睡的人:“玉娇已经睡下了,你待会儿说话做事注意些分寸,别太大声,也别乱说话,免得让孩子误会。”她的神色里带着几分拘谨,双手下意识地攥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指节都有些凸起。眼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大抵是觉得这段时间总麻烦陈炎,从修房子到照顾家人,亏欠太多,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陈炎原本还带着几分走夜路的轻松笑意,眼角眉梢都透着几分松弛,听了赵水宁这话,当即收起玩笑的神色,眼神变得郑重起来,连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他轻轻点头,下巴微收,同样压低声音应道:“放心吧水宁姐,我知道轻重,不会乱说话,也不会让你为难的。”说着,他刻意放轻了呼吸,胸腔微微起伏,连脚步都放缓了几分,特意调整了走路的姿势,让脚后跟先落地,再慢慢放下前脚掌,尽量避免鞋底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脚步声。他还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把外套的拉链拉到领口,又伸手抚平了衣角的褶皱,生怕衣角晃动时与身体摩擦发出声响,惊扰到屋里熟睡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小心,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每一步都走得轻而缓,生怕自己的半点疏忽,就吵醒了炕上那对本就过得不易的母女俩。月光从他身后照过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地上缓缓移动,与他的动作一样轻柔。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皂角香、淡淡药味和烟火气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住陈炎,带着浓浓的生活质感。皂角香是赵水宁洗衣物时残留的清香,干净又清爽,带着阳光晒过的余温;药味是赵水清常年服药留下的味道,带着几分苦涩,却被赵水宁细心地用熏香冲淡了许多,不至于太过刺鼻;再加上灶房飘来的微弱烟火气,那是柴火燃烧后特有的温暖味道,三种气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家庭独有的气息,朴实而亲切,藏着日复一日的琐碎与不易。屋里光线昏暗,只有炕边的窗台上点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昏黄的光晕柔和地洒开,像一层薄纱,刚好笼罩住炕沿的一片区域,其他地方则隐在朦胧的阴影里,显得格外静谧。煤油灯的灯芯轻轻跳动着,橘黄色的光影在斑驳的墙壁上缓缓晃动,勾勒出屋里简单的家具轮廓——靠墙放着的旧木桌,桌腿有些松动,用一根绳子绑着加固;墙角立着的衣柜,漆皮已经脱落大半,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炕上铺着一床洗得发白的粗布褥子,边角处还有些许磨损,露出里面浅灰色的棉絮,但褥子被铺得平整干净,没有一丝褶皱,连边角都仔细地掖进了炕沿下,看得出来主人打理得格外用心。褥子上果然躺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是赵水清和张玉娇母女。赵水清盖着一床浅蓝色的薄被,被子上绣着的简单梅花花纹已经有些褪色,变得模糊不清,却依旧能看出当初绣制时的用心,针脚细密而整齐。她侧躺着,面朝里,背对着门口,呼吸均匀而绵长,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幅度不大,带着病人特有的虚弱。眉头舒展着,平日里因病痛和生活压力蹙起的愁苦,仿佛都被沉沉的睡意驱散了,脸上带着难得的平和,连嘴角都微微抿着,像是在做什么安稳的梦;旁边的张玉娇则蜷缩着身子,像一只温顺的小猫,紧紧挨着赵水清,小脑袋深深埋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小截乌黑柔顺的发顶,发梢还带着点湿润的潮气,发间残留着淡淡的皂角香,想来是赵水宁刚帮她洗完头不久,头发还没完全干透就睡着了。陈炎放轻了脚步,鞋底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几乎没发出半点声响,他像怕踩碎地上晃动的影子似的,一步步缓缓挪到屋子中央。目光不自觉地在母女俩身上停留了片刻,看到赵水清略显消瘦的侧脸轮廓,颧骨微微凸起,还有张玉娇瘦小的、蜷缩的身影,像一只需要保护的小兽,眼底掠过一丝心疼,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密密麻麻地泛着酸。

“我去给你倒杯水吧?”赵水宁快步上前一步,刻意站在陈炎身前,巧妙地挡住了他看向炕边的视线,像是在维护着什么珍贵的东西,不愿让他看到家里的窘迫。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客气,又藏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局促,尾音微微发颤,低声提议道。她的目光时不时瞟向炕边的女儿,眼神里满是担忧,瞳孔微微收缩,生怕动静大了吵醒刚睡熟的张玉娇——这孩子白天跟着她忙前忙后,帮着喂猪、择菜,还主动承担起照顾姨妈的活儿,给姨妈端水擦脸,跑前跑后忙了一整天,累得眼皮都快抬不起来,晚饭都没吃几口就睡着了,好不容易才睡安稳。说话间,她已经伸手要去拿桌角的搪瓷茶杯,那茶杯边缘还有一圈细小的磕碰痕迹,是常年使用留下的印记,杯身上印着的“劳动最光荣”字样也已经模糊,颜色变得浅淡,显然用了不少年头。但茶杯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茶渍,杯壁透亮,连杯底都没有一点水垢,看得出来主人十分爱惜,平日里打理得格外仔细。

“不用麻烦了水宁姐,真不用。”陈炎连忙轻轻摆摆手,伸手轻轻拦住了她去拿茶杯的动作,指尖刚触碰到她的手腕就迅速收回,动作轻柔,避免过多接触让她尴尬。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上放着的半瓶廉价啤酒和一个空酒杯,酒杯里还残留着一点淡黄色的酒液,杯口沾着些许酒渍,杯底还有少量沉淀的酒渣。想来是赵水宁独自在家时,实在扛不住生活的压力,借着这廉价的酒意缓解一天的疲惫,独自舔舐心里的辛酸。他随即又迅速移开视线,眼神坦然,没有丝毫异样,像是没看到这一幕似的,免得让对方感到尴尬和窘迫,伤了她的自尊。“说正事要紧,我待一会儿就走,不耽误你们休息。”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让语气显得温和而真诚,继续说道:“你家修房子的钱我带来了,还有玉娇暑假的事,我想跟你好好商量下,总觉得之前没说透彻,心里不踏实。”说着,他从随身带着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信封边缘被磨得有些毛糙,边角处还沾着一点泥土,显然是提前准备好,揣在包里带了一路,跟着他跑了不少地方,沾染了旅途的风尘。他把信封递到赵水宁面前,指尖微微并拢,手臂伸直,语气诚恳得不容拒绝:“这里面有五千块,你先收下。暑假天热,日头毒得很,正午的太阳能把人晒脱皮,连水泥地都能烫得人跳脚,别让玉娇跟着你干重农活和繁杂的家务了。”他顿了顿,眼神里满是真切的关怀:“孩子还小,骨骼还没长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累着了,也别晒坏了皮肤,要是晒出毛病来,以后治起来更麻烦。村里小雅她们几个孩子暑假肯定会一起去镇上玩,去供销社买糖果零食,或者去河边摸鱼、去山上采野果,你多跟小雅妈说说,让她们出去玩的时候带上玉娇一起。”他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地说道:“孩子正长身体、开眼界的时候,该多接触外面的世界,多和同龄人玩玩闹闹,学学新东西,培养点兴趣爱好,别总闷在家里干活,那样太委屈孩子了,也耽误她长见识,以后长大了想起这段日子,难免会觉得遗憾。”

赵水宁的目光落在那个鼓囊囊的信封上,瞳孔微微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到了,嘴唇动了动,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迟迟没有开口,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她也没有立刻接过来,而是往后又退了半步,身体微微紧绷,像一只警惕又无助的小鹿。她的眼眶渐渐发红,水汽在眼底慢慢聚集、打转,像含着两颗晶莹的露珠,随时都可能掉落。原本就带着几分憔悴的脸色,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此刻更显柔弱,连嘴唇都微微颤抖着,唇色有些发白,没了半点血色。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还有抑制不住的激动,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沉甸甸的情绪:“黑子,你能主动过来帮我们家修房子,已经够麻烦你了。前前后后忙活了好几天,又是找工匠,又是跑建材市场买材料,还亲自盯着施工,生怕出一点差错,花费的人力物力都不少,我们还没好好谢谢你呢,怎么还能要你的钱……这钱我真的不能收。”她的语气格外坚定,带着几分执拗,眼神里满是抗拒:“我们家已经欠你太多人情了,从修房子到照顾水清,再到惦记玉娇,你帮我们做的事实在太多了,我实在承受不起,心里也过意不去,总觉得这辈子都还不清这份情分。”她说着,轻轻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小步,刻意避开了那个信封,双手在身侧攥得更紧了,指节泛白,甚至有些微微发抖,连带着肩膀都轻轻颤着。

“水宁姐,你这就见外了。”陈炎不由分说地把信封塞进她手里,指尖触到她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还带着些许粗糙的薄茧——那是常年干农活、洗衣做饭、照顾病人留下的痕迹,每一寸薄茧都藏着生活的艰辛,磨得人心头发酸。他的语气也变得郑重了几分,眼神里满是真诚,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让她无法回避,也无法拒绝:“邻里之间互相帮衬是应该的,远亲不如近邻,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平日里互相照应是本分,我帮你也是应该的。再说我也是看着玉娇长大的,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得让人心疼,从来都不跟你提过分的要求,有好吃的先想着你和水清姐,自己穿旧衣服也不抱怨,安安静静的,从不哭闹,比村里其他孩子省心多了。这样的孩子,咱们做长辈的多疼疼她是应该的。”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疼惜,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得跟上,别让她太劳累,耽误了长个子,也别让她因为家里的条件,错过了该有的童年快乐。童年就这一次,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咱们不能让孩子留下遗憾。”说到这里,他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至于修房子的事,你更不用担心,我没跟外人提过你们家的难处,都是找的自己村里的熟人帮忙。大家都是看着你们家不容易,心甘情愿过来搭把手的,没人会说闲话的。你就放心收下,把钱用在刀刃上,要么给水清姐抓药,买些有营养的东西补补身体,比如买点鸡蛋、买点瘦肉,要么给玉娇买些吃的补补身体,买点新衣服穿,别总让孩子穿旧的。”

赵水宁紧紧攥着信封,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甚至有些泛青,手背上的青筋都隐约可见。信封里的钱一沓沓码得整齐,摸起来厚厚的、实实的,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还残留着陈炎手心的温度。这温度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像一股暖流,缓缓流淌在四肢百骸,让她原本冰凉的手都暖和了几分,连带着心里也泛起一阵暖意。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幅度不大,却能清晰地看出来,那是激动与感激交织的情绪。眼泪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差一点就要掉下来。她用力咬了咬下唇,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才强行把眼泪憋了回去,不想在陈炎面前失态,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也不想让这份帮助变得沉重。声音哽咽得更厉害了,带着浓浓的感激,每个字都格外真诚,像是带着千斤重的分量:“你这样处处为我们着想,把我们家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来办,比我们的亲戚想得都周到,做得都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胸口微微起伏着,继续说道:“我们家这情况,处处都需要麻烦你,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总觉得欠你的太多,这辈子都还不清这份人情。以后有什么能用到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含糊,就算是让我给你当牛做马,我也愿意,只要能报答你这份恩情。”

“谢什么,都是应该的,说这些就太见外了。”陈炎笑了笑,嘴角上扬,露出温和的弧度,语气尽量放得温和舒缓,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轻柔,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缓解她的窘迫和激动。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赵水宁的胳膊,动作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拍了两下就收回了手,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传递了善意,又不会显得过于亲密。随后,他的目光转向炕上熟睡的赵水清,眼神里多了几分关切,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耳廓:“对了,水清姐的病最近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咳嗽的次数少了吗?精神头有没有足一些?吃饭能吃下去多少?”他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是关于赵水清病情和日常起居的细节,看得出来是真的放在心上。“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老中医,在调理慢性病方面很有经验,好多十里八乡的人都专门找他看病,口碑很好,好多人都在他那儿看好了病,你带她去看过了吗?开的药有没有按时吃?有没有什么副作用?比如有没有觉得恶心、头晕,或者吃了之后胃不舒服之类的?”

一提到姐姐的病,赵水宁脸上的感激之色瞬间褪去,像是被乌云遮住了阳光,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忧愁,那忧愁像一块沉甸甸的乌云,笼罩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更加憔悴,连眼神都黯淡了下去。神色黯淡下来,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焦虑,像迷失了方向的羔羊,找不到出路。她轻轻摇了摇头,幅度很小,却带着满满的绝望,语气沉重得像压了块石头,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崩溃:“去过了,上个礼拜特意请了一天假,带着她去了老中医家里。来回坐了两个多小时的拖拉机,一路颠簸,水清吐了好几次,遭了不少罪。老中医给把了脉,看了舌苔,还问了好多关于她日常饮食和作息的问题,问得特别细致,最后说她是气血亏虚、脾胃虚弱,开了不少中药回来,一大包一大包的,用粗布袋子装着,沉甸甸的,我背回来都觉得费劲。”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苦涩,语气也低沉了许多:“熬出来的药又苦又涩,味道冲得很,每次水清喝药都要皱着眉头,强忍着恶心才能咽下去,有时候喝了还会吐出来,又得重新熬一碗。药一直按时吃着,一天都没断过,我每天都盯着她煎药、服药,生怕她忘了或者偷工减料,影响药效。”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浓浓的失望,几乎是细若蚊蚋:“可就是不见好转,还是动不动就咳嗽,尤其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咳嗽声格外明显,一声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有时候整夜都睡不好,刚睡着就被咳嗽醒,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只能睁着眼睛等到天亮。精神头也差得很,稍微干点活就喘得不行,连端一盆水都觉得费劲,走几步路就气短,脸色也总是苍白苍白的。”她说着,眼圈又红了,眼泪再次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很快就被布料吸收了。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担忧和绝望,每一个字都透着无力:“我真担心她这样下去,身体会越来越差,可我们家这条件,又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带她去大医院检查、治疗,那些大医院的检查费、住院费都贵得吓人,随便一项检查就要好几百,我们根本承担不起。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遭罪,我心里难受得很,像被刀子割一样疼,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别着急,别着急,慢性病本来就磨人,调理起来需要时间,急不来的,得有耐心。”陈炎连忙安慰道,眉头微微蹙起,形成一个小小的川字,心里也替她们着急,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沉甸甸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身侧轻轻敲击着,节奏有些急促,在心里快速盘算着后续的打算:想着该联系城里哪个朋友,哪个医院的哪个科室对这种慢性病更有研究,要不要先托人问问专家的号好不好挂。他看着赵水宁无助的样子,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语气更加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想给她吃一颗定心丸:“要不这样,我再托城里的朋友问问市里的大医院,看看有没有治疗这方面慢性病的专家,或者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更有效的特效药。多找个地方看看,多听几个医生的建议,总能找到适合水清姐的办法的,办法总比困难多。”他顿了顿,特意加重了语气,目光紧紧盯着她,让她安心:“费用方面你也不用操心,我来想办法,不管是我垫付还是找朋友帮忙周转一下,都得先让水清姐把病看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她身体好了,能帮你搭把手,你们家的日子才能慢慢好起来,你也能轻松一点,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他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眼神里的坚定让赵水宁心里的绝望渐渐消散了几分。

赵水宁刚想开口道谢,感谢陈炎的雪中送炭,这一番话像一剂强心针,让她绝望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驱散了些许阴霾。可还没等她发出声音,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炕边的张玉娇忽然翻了个身,身上的薄被滑落了一角,露出了小小的胳膊,胳膊上还有一点淡淡的淤青,颜色浅浅的,想来是之前干活时不小心碰到的,还没完全消退。翻身时,被褥摩擦发出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屋里的静谧。紧接着,小姑娘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小手揉着惺忪的眼睛,指腹轻轻按压着眼皮,像是想把睡意揉走。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像两把小扇子,扇动着人心。小嘴巴微微撅着,带着点没睡醒的委屈,脸颊还有点泛红,是刚睡醒的缘故。她嘟囔着,声音含混不清:“妈,谁在说话呀?吵得我睡不着。”她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像含着一颗甜甜的糖,又带着点鼻音,听起来格外惹人怜爱,让人不忍心责备。

小姑娘睡眼惺忪的样子格外可爱,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丝睡意,像沾着细小的露珠,轻轻眨眼时,露珠似的睡意就慢慢消散了些。眼神朦胧地四处打量,带着几分懵懂和好奇,像只刚睡醒的小猫,对周围的一切都有些茫然,还没完全从睡梦中缓过神来。赵水宁连忙快步走过去,生怕她着凉,脚步放得极轻,几乎听不到声音。她伸手帮她拢了拢松垮的衣领,把滑落的衣角重新塞进被子里,又小心翼翼地把滑落的薄被重新盖在她身上,仔细掖好被角,从脖颈处到脚边,连一点缝隙都掖得严严实实,不让一丝凉风钻进去。做完这一切,她才在炕边轻轻坐下,温柔地开口,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像春风拂过湖面,带着母亲特有的慈爱:“是黑子哥来了,过来看看我们娘俩。玉娇乖,时间还早,外面天还黑着呢,月亮都还挂在天上,星星也亮着,密密麻麻的,再睡会儿吧,听话。睡醒了妈妈给你煮鸡蛋吃,煮你最爱吃的溏心蛋,蛋黄嫩嫩的,一戳就流出来的那种。”她说着,还轻轻拍了拍张玉娇的后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动作轻柔而舒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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