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姑(三)同床交谈!(2/2)

两人边聊家里的近况,边慢慢喝着酒。陈炎说起小敏新买的自行车,说起张玉香最近总爱跟他拌嘴,说起老爹最近在地里种的玉米长势很好;陈素素则说起村里的老槐树又开花了,说起后山的野果熟了孩子们会采来给她吃,说起村民们最近在修一条通往山外的小路。不知不觉间,一整瓶地瓜烧就见了底。学生们吃完后,懂事地收拾起碗筷——影雪和两个女孩负责洗碗,她们端着碗筷走到河边,用河里的鹅卵石当砧板,借着月光擦洗;三个男孩则负责收拾粗布单,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墙角。他们挨个走到陈炎和陈素素面前,鞠了个躬,小声说“谢谢大哥哥”“谢谢老师”,才蹦蹦跳跳地回家。这时山里已经黑透了,只有一轮圆月挂在树梢,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碎影,四周满是虫鸣和蛙叫,蟋蟀“唧唧”的叫声、青蛙“呱呱”的叫声,还有不知名的虫儿“吱吱”的叫声,交织成一首山村夜曲,空气里飘着青草和泥土的香气。

“黑子,你先洗把脸解解乏。”陈素素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院子角落的水缸边,打了一桶山泉水进来,又从屋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毛巾——毛巾是用旧衣服改的,边缘有些磨损,却洗得干干净净,带着淡淡的皂角味。“晚上就委屈你跟我挤在炕上睡,这山里晚上凉,炕睡得暖和。”她补充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其实平时晚上,我连油灯都舍不得多点,只有学生们来补课才会点亮,你别嫌弃。”

陈炎在昏暗的油灯下洗了脸,山泉水冰凉,洗去了一身的疲惫。他又把水缸里的水加满,换了一桶干净的水给小姑用,自己走到院子里抽烟。夜风微凉,带着山里特有的清爽,吹在脸上很舒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还有村民家隐约的咳嗽声,让这寂静的山村更显安宁。他抬头看向天空,星星多得数不清,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月亮又大又圆,把山影拉得长长的。他想起上一世在城里的生活,夜晚只有霓虹灯和汽车的噪音,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星空,心里突然有些羡慕小姑的生活——虽然艰苦,却充满了宁静和纯粹。

好一会儿,陈素素才洗漱完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发梢滴着水珠,落在粗布睡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换上一身干净的粗布睡衣,是村民家的媳妇给她缝的,淡蓝色的布料已经洗得发白,袖口和领口都磨出了毛边,胸前还绣着一朵小小的雏菊,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却透着几分心意。两人进屋后,陈炎帮着把油灯的灯芯调暗了些,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小屋,墙上孩子们画的画在光影下显得格外生动——有的画着太阳和小鸟,有的画着老师和学生,还有的画着一间漂亮的房子,旁边写着“我们的新教室”。炕上铺着两层旧褥子,是用粗棉线缝的,虽然不厚却很干净,叠得整整齐齐。

炕上只有一条薄薄的粗布毯子,是用多种颜色的碎布拼接的,像一条彩虹。两人躺下后都有些拘谨,身体微微僵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陈炎能听到小姑平稳的呼吸声,还有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混合着山野的青草香。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传来,偶尔还有几声虫鸣,小屋内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好一会儿,陈素素才先开了口,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黑子,你现在有对象了吗?”

陈炎想了想,张玉香和自己之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二婶更是不可能,便老实说:“还没呢。”他侧过身,看向小姑的方向,虽然光线昏暗看不清表情,却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小姑,你在这待了这么久,就没后悔过吗?把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耽误了。我爹说,以前有不少人给你介绍对象,你都拒绝了。”他想起出发前老爹的叹息,忍不住问道。

陈素素笑了笑,语气很平和,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傻孩子,姑姑从没后悔过。每天看着孩子们从不认字到能读书写字,从只会说方言到能背唐诗,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我心里就满当当的,比什么都踏实。”她顿了顿,说起那个叫小海的学生,声音里带着几分怀念,“你不知道,小海刚来的时候又瘦又小,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总是躲在角落里。我来的时候他都十岁了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握着笔的手都在抖。后来在这读了六年书,他学习很刻苦,晚上经常借着月光看书。现在他在镇上的砖厂打工,每个月都能赚不少钱,上次回来还给我带了两斤冰糖,说‘老师,您嗓子不好,多喝点冰糖水’。他媳妇也很懂事,带着三岁的娃来看我,那小娃怯生生地叫我‘干妈’,小模样跟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圆溜溜的眼睛,很招人疼。”

陈素素笑了笑,语气很平和:“傻孩子,姑姑从没后悔过。每天看着孩子们从不认字到能读书写字,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我心里就满当当的。你不知道,有个学生叫小海,我刚来的时候他都十岁了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后来在这读了六年书,现在在镇上的砖厂打工,每次回来都给我带些糖果,还让他三岁的娃叫我干妈,那小模样,跟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

陈素素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却没有抱怨:“怎么没想过呢?年轻的时候也憧憬过,想找个能聊到一起的人,一起看看山外的世界。只是我放不下这些孩子。有一次镇上的中学来请我去当老师,工资是这里的三倍,还分宿舍。我收拾好行李准备走了,可看到孩子们站在门口哭着问‘老师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我就心软了,把行李又 unpack 了。”她顿了顿,又说,“而且山里的乡亲们都朴实,但大多没读过书,我不是嫌弃他们,只是确实没什么共同话题。他们聊的是种地、喂猪、收成,我聊的是孩子们的功课、课本里的故事,话不投机。要是让我放弃教书,每天围着灶台和地里转,我心里会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

“小姑,你这样太苦自己了。”陈炎语气里满是心疼。他想起小姑睡衣上的补丁,想起她那双布满粉笔灰的手,想起那本破旧的课本,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你才三十一,还有很多机会。等我盖好了新教室,找两个老师来顶替你,你就跟我回去,好好歇歇,找个喜欢的人,过自己的日子。”

“不苦,看着孩子们就不苦了。”陈素素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陈炎的胳膊,像小时候一样,“倒是你,这么大了还没对象,该不会是没人喜欢你吧?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很调皮,经常欺负隔壁的小女孩,现在该不会还是这样吧?”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打趣,打破了刚才的沉重。

“哪能啊!我现在可懂事了,谁都喜欢我。”陈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耳朵微微发烫。他心里却想起张玉香打闹时的模样——每次拍他头时的力度,每次拌嘴时泛红的脸颊;想起小敏关切的眼神——每次问他“哥你没事吧”时的担忧,每次炫耀新自行车时的开心。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让他嘴角忍不住向上翘。“只是没遇到合适的,我想找个能懂我的人,跟我一起打拼,一起过日子。”

“你这孩子,还是油嘴滑舌的。”陈素素轻轻拍了他一下,力道很轻,像羽毛拂过。两人都笑了起来,刚才的拘谨瞬间消散,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不过你要记住,找对象不能只看长相,得看人品,要看她是不是真心对你好,是不是能跟你同甘共苦。我当年教你的‘待人真诚’,可别忘了。”

两人又聊了些小时候的趣事。陈炎说起自己五岁那年偷摘邻居家的桃子,被邻居追着跑了半条街,最后躲在小姑身后才逃过一劫,“那时候你还帮我擦眼泪,说‘黑子别怕,小姑保护你’”;说起小学时数学考了不及格,怕被老爹骂,小姑偷偷帮他改了分数,结果被发现后两人一起挨了骂。陈素素则说起第一次教书时的紧张——站在讲台上腿都在抖,准备好的课讲了一半就忘了词,还是孩子们齐声说“老师别紧张”才缓过来;说起有一次发烧,孩子们背着她去卫生站,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却还说“老师我们有力气”。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笑声在小屋里轻轻回荡,像一串风铃在风中摇摆。渐渐的,酒意上来了,两人都有些困了,陈素素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了泪光:“睡吧黑子,明天还得早起给孩子们上课,要教他们新的生字呢。”

“嗯,小姑晚安。”陈炎应了一声,闭上眼睛。山里的夜很静,只有彼此平稳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他能感觉到小姑的体温透过毯子传过来,带着淡淡的暖意。他心里想着明天要去看看孩子们上课的样子,想着回去后要赶紧找王校长要课本,想着要尽快筹钱买钢筋水泥盖新教室。这些念头像种子一样在心里生根发芽,让他充满了动力。陈素素也闭着眼睛,心里想着明天要给孩子们讲《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想着要检查他们的作业,想着陈炎刚才说的新教室,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两人各怀心事,却都带着一份温暖和期盼,慢慢沉入了梦乡。

“嗯,小姑晚安。”陈炎应了一声,闭上眼睛。山里的夜很静,只有彼此平稳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两人各怀心事,却都带着一份温暖,慢慢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