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各自的活法(1/2)

103所第七食堂的灯光在午夜准时熄灭。

这不是断电,是新的“节能条例”——晚十点后非必要区域照明降低70%。昏黄的光线下,最后一批用餐者沉默地收拾餐盘,排队将空碗放入回收槽。金属碰撞声清脆而规律,像某种机械的节拍。

王海擦了擦油腻的台面,他是今晚的值班厨师。四十二岁,天坠前在工厂食堂干了二十年,现在在103所继续干老本行。妻子死于辐射病,儿子在觉醒测试中失败,被分配去地下农场做苦力。他没什么好抱怨的,至少还活着,至少儿子也在同一个避难所里活着。

“王师傅,还有剩的吗?”

一个瘦削的年轻人站在打菜口外,手里端着几乎空了的餐盘。王海认得他——材料组的实习生小李,总是最后一个来,总是怯生生地问有没有剩的。

“等着。”王海转身,从保温柜底层摸出半块烤土豆,又舀了一勺浓稠的菜糊盖在上面,“别让人看见。”

小李接过盘子时手在抖:“谢谢...谢谢王师傅。”

“快吃。吃完赶紧回去,马上宵禁了。”

年轻人缩到角落,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王海继续擦台面,余光却注意着食堂入口。最近安全部的人巡查很勤,特别是服务站开设后,好像所有人的行为都被放在了放大镜下。

但他还是留了那半块土豆。

不是善良,是规矩——在他干了二十年的食堂里,从来没有让一个还饿着的人空着手离开过。天坠没改变这个,服务站也不会。

灯光又暗了一档。宵禁的预备铃响了。

小李匆忙吃完,把餐盘放回回收槽,朝王海鞠了一躬,小跑着离开了。食堂彻底空了,只剩下王海和另一个清洁工老陈。

“听说今天服务站又进去一批人。”老陈一边拖地一边低声说,“老刘家的媳妇也去了,说是晚上老做噩梦。出来的时候眼神直愣愣的,问她话也不答,回家倒头就睡。”

王海没接话。他收拾好刀具,锁上调料柜。柜门上的倒影里,他看到自己的脸——疲惫,麻木,但眼睛还睁着。

只要眼睛还睁着,就得继续看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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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73号站地下农场。

赵磊蹲在培养槽前,手里的记录板已经写满了数据。十二个槽位,种植着十二种不同的变异植物:金浆薯、月光草、荧光菇、石生苔...还有几种是从黑森林边缘采集的未知品种。

“第七组对照实验完成。”他对着录音笔说,“月光草与石生苔的伴生组合,能量转化效率比单独种植提升180%。但伴生状态下,月光草的晶化速度会减缓,石生苔的生长周期则缩短。”

他小心地采集了一些样本,放入低温保存箱。箱子里已经整整齐齐码放着上百个样本管,每个管子上都贴着详细的标签:采集时间、位置、环境参数、能量特征...

这些数据如果交给103所的农业组,能在三个月内将粮食产量提高至少50%。

但赵磊没想过交出去。

不是自私,是他看过103所现在的样子——孙铭在服务站推广的那种“效率优先”的思维,如果应用到农业上,会变成什么?催生剂?基因强制改造?让植物也像人一样被“优化”成标准产品?

他摇了摇头,继续记录下一个槽位的数据。

外面传来脚步声,林涛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来:“赵哥,休息会儿吧。都凌晨一点了。”

“这就好。”赵磊接过茶杯,温热透过杯壁传到掌心,“你姐呢?”

“还在山顶。陈默姐在陪她。”

赵磊喝了一口茶。是月光草根泡的,带着淡淡的甘甜和微弱的能量感。“土地今天...怎么样了?”

“安静了。”林涛蹲在培养槽边,看着里面发光的植物,“白天那场‘重力舞’之后,它好像累了。现在整片山地的能量脉动变得很慢,很温和,像在...消化。”

“消化什么?”

“新的可能性吧。”少年伸手,指尖轻轻触碰一株月光草的叶片,“我姐说,土地在理解‘自由移动’这件事时,也在理解‘为什么想移动’。它以前只是存在,现在开始有‘意图’了。”

赵磊沉默着。作为一个植物学者,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识。不是人类的意识,是另一种形态的、基于生态系统整体的、缓慢而深沉的意识。

而这种意识,选择了和林汐对话。

不是他,不是陈默,不是任何其他人。

“你姐和土地的连接...”他斟酌着用词,“她有没有说,那是什么感觉?”

林涛想了想:“她说像...想起了很久以前就会,但一直忘记怎么做的事。就像呼吸,就像心跳,本来就在那里,只是我们习惯了用更复杂的方式活着。”

他站起来,指向农场顶部的岩壁。那里,月光草的根须已经从岩缝中生长出来,在顶部交织成发光的网状结构。

“土地在教我们怎么活得简单一点。”少年说,“不是简陋,是简单。去掉所有不必要的复杂,回到生命最本来的样子。”

赵磊看着那些发光的根须网。它们在缓慢脉动,节奏和整片山地的呼吸完全一致。

也许林汐是对的。

也许活下去的方式,从来不止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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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塔西北种植园,黎明前最暗的时刻。

奴隶们被鞭子抽醒,跌跌撞撞地走进种植园。这里原本是一片盐碱地,在黑塔的“土壤改良剂”和暴力开垦下,硬是被改造成了能种东西的土地——虽然种出来的东西,没人敢吃第一口。

监工站在高台上,手里的电击棍噼啪作响:“今天任务:采收第三区金浆薯!按筐计工分,少一筐扣一天口粮!”

人群沉默地散开,像一群被驱赶的牲畜。

阿明拖着麻袋走进第三区。他是三个月前被黑塔从一个小型聚居点抓来的,一起被抓的十七个人,现在只剩九个。其他的,有的累死了,有的病死了,有的试图逃跑被吊死在围栏上。

金浆薯的藤蔓异常粗壮,叶片肥厚得发黑,在黎明前的微光中泛着不自然的油亮。阿明蹲下,用钝刀割断藤蔓,开始挖土里的块茎。

第一个块茎挖出来时,他愣住了。

这不是他上个月种下去时看到的金浆薯。那时的块茎是紫红色的,表面光滑。而现在手里的这个...表面覆盖着细密的晶刺,根部还连着几缕发光的根须,在黑暗中微微脉动。

像活着。

不,就是活着。他能感觉到块茎在他手里轻微搏动,像一颗埋在土里的心脏。

“发什么呆!”监工的吼声传来。

阿明赶紧把块茎扔进麻袋,继续挖第二个、第三个...每一个都变得陌生,每一个都让他手心发麻。当挖到第十个时,他的手指不小心被晶刺划破。

血滴在块茎上。

一瞬间,那块茎猛地一缩,表面的晶刺全部竖起,根须像触手般卷向他的手指。阿明吓得把它甩开,块茎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住,然后...开始自主向土壤里钻。

不是掉落,是有意识地钻进土里,像动物回巢。

“怪物...”他喃喃道。

“你说什么?”旁边的奴隶小声问。

阿明摇摇头,没说话。他继续挖,但动作变得极其小心,尽量不去触碰那些晶刺,不去看那些发光的根须。

太阳升起时,他的麻袋只装了半满。监工过来检查,看了一眼就勃然大怒:“就这点?你今天别想吃饭了!”

鞭子抽下来。阿明没躲,硬挨了两下,第三下时,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手里的钝刀划破了监工的手臂。

很浅的口子,只渗出一点血。

监工暴怒,正要挥鞭再打,却突然僵住了。他盯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眼睛瞪大,嘴唇开始颤抖。

“血...”他喃喃道,“好多血...”

阿明愣住了。那伤口明明很小。

但监工开始后退,双手疯狂挥舞,像在驱赶看不见的东西:“别过来!别过来!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他转身就跑,跌跌撞撞地冲出种植园,嘶吼声在黎明中远去。

其他监工赶过来,面面相觑。奴隶们站在原地,没人敢动。

阿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看向那把沾了一点血的钝刀。

又看向脚下那些在晨光中泛着诡异光泽的金浆薯。

他忽然明白了:这些植物,不只是变异了。

它们在...学习。

学习如何保护自己。学习如何让伤害自己的人,看见他们最害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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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所指挥中心,早晨八点。

周锐看着昨晚的能源消耗报告。在照明节能、设备限电、生活区配给制下,避难所的日均能耗还是比上个月上升了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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