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脆弱的网(2/2)

“加速节点部署。”林汐转身,眼中有着下定决心的光,“把所有储备月光石都用上,让赵磊的新培养液全面投产。如果土地在主动配合,那我们就不该再小心翼翼地试探。”

“风险呢?”陈默问,“如果网络扩张太快,超出我们的控制范围——”

“我们本来就不该控制它。”林汐打断她,“我们是在邀请它成为合作伙伴。合作伙伴之间,需要的是沟通和信任,不是控制和预案。”

通讯器就在这时响了。不是常规频道,是秦风设定的、极少动用的紧急线路。

陈默解码信息,表情凝固。

“103所...出事了。”她的声音很干,“三天内,第七例异常精神症状。所有患者都接受过孙铭新开设的心理健康服务。周锐试图阻止服务推广,但孙铭拿出了‘医学专家建议’和‘居民请愿书’——后者有超过八百个签名。”

“八百人?”赵磊震惊,“103所一共不到两万,八百人已经——”

“是精心筛选的八百人。”陈默继续读,“老人、失去亲人的幸存者、有创伤后应激症状的觉醒者...全是容易被同情、也容易‘需要帮助’的群体。孙铭的逻辑无懈可击:这么多人主动求助,说明问题已经严重到必须系统性干预。”

林汐闭上眼睛。她能想象那个画面:恐惧像病毒一样传播,而“治疗”看起来像唯一的解药。人们会排着队去服用毒药,因为毒药包装成了救命稻草。

“还有更糟的。”陈默抬起头,“秦风发现,孙铭的服务站在秘密收集居民的脑波数据。数据流向一个加密终端,终端的技术特征...和黑森林里那支不明势力的装备高度相似。”

岩洞里的温度好像突然降了几度。

“所以他们不只想要控制103所,”赵磊声音发涩,“他们还在收集人类意识数据?用来做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

林汐看向窗外脉动的月光草田,看向地下正在苏醒的山体,看向这片她试图建造成净土的土地。

“准备防御。”她最终说,声音里有一种冰冷的清醒,“不是物理防御,是意识防御。如果那种技术能篡改记忆、植入虚假认知,那我们需要一种反制手段——一种能锚定真实、保护自我认知的手段。”

“怎么做?”

林汐走向工作台,拿起一块新培养的月光石。石头在她掌心安静地发光,内部的光流纯净而稳定。

“教它们记住。”她轻声说,“教这片土地记住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教它识别善意和恶意的能量特征。然后...”她抬起头,“让这片土地本身,成为谎言无法生长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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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塔新据点,午夜。

格拉汉姆盯着培养槽里的金浆薯。这些植物已经完全变样了——叶片边缘长出细密的晶刺,藤蔓表面浮现出类似电路的回纹,块茎在营养液中缓慢搏动,像一颗颗埋在土里的心脏。

“能量转换效率稳定在380%。”拉塞尔汇报时,眼睛盯着数据屏,没看格拉汉姆的脸,“但它们开始表现出...选择性。对注入的能量纯度有要求,低于阈值会进入休眠。”

“娇气了。”格拉汉姆说。

“或者进化了。”拉塞尔谨慎地说,“鼹鼠从103所传回的最新消息:孙铭的心理健康服务站,用的可能不只是心理治疗技术。有迹象表明,他们在尝试意识层面的...引导。”

格拉汉姆转过头:“说清楚。”

“老吴事件不是孤例。过去一周,103所有七个人出现类似的创伤闪回紊乱,全部接受过服务站的‘治疗’。症状高度一致:特定记忆被覆盖,虚假记忆被植入,触发点都是与已故亲人相关的细节。”拉塞尔顿了顿,“技术原理不明,但效果类似于...编程。”

“编程人类。”格拉汉姆重复这个词,像在品尝某种新奇的味道,“孙铭背后的人,比我想的要有意思。”

“鼹鼠建议,我们可以适当接触服务站的技术人员。如果能获得样本或数据——”

“不。”格拉汉姆打断他,“现在不碰。让孙铭继续他的实验,让103所继续混乱。我们等。”

“等什么?”

格拉汉姆走向墙上的地图。73号站的位置被标红,旁边用潦草的字迹标注着最新观测数据:区域性重力扰动、异常植物生长、能量场持续扩张。

“等林汐的东西成熟。”他指着那个红点,“孙铭在玩控制灵魂的游戏,但林汐在造一件更实在的东西——一件能飞起来的东西。等那东西真的飞起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转向它。那时才是我们动手的时候。”

“如果林汐失败了?或者被孙铭背后的人先得手?”

“那就说明那东西不值得抢。”格拉汉姆转身离开培养室,“能在末日活下来的,要么够狠,要么够硬。如果她的梦想连第一波真正的压力都扛不住...那碎了也不可惜。”

他走到室外。夜空无星,乌云低垂,远处传来变异兽的嚎叫。营地正在扩建,新的防御墙,新的训练场,新的奴隶营——一切都建立在掠夺之上,像一座用白骨和鲜血浇筑的塔。

有时候他在想:如果当年天坠之夜,那颗陨石砸中的是他的营地而不是城市,现在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会更干净吗?还是会更血腥?

但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间。

掠夺者不思考“如果”,只思考“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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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号站,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林汐独自站在山脊最高处。脚下,六十四枚月光石节点已经全部激活,整片山地的能量场像一个巨大的、正在苏醒的生命体,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她放开所有防御,让意识沉入这片土地的脉动。

这一次,她不再只是感受。

她开始“教学”。

她向土地展示记忆:父母在天坠之夜前的笑容,妹妹溪溪的小手拉着她的手指,奶奶在旧阳台上浇花的背影。这些真实的、温暖的、属于人类的记忆。

她向土地展示情感:失去时的悲痛,守护时的决心,相信某件事值得相信时的微弱却坚定的光。

她向土地展示选择:在可以掠夺时选择分享,在可以控制时选择信任,在可以跪下求生时选择站着寻找出路。

她教这片土地分辨:这是善意,那是恶意;这是真实,那是谎言;这是生长,那是腐烂。

土地沉默地听着。

然后,在某一刻,六十四枚节点同时发出一次强烈的脉动。

不是共鸣,是回应。

像学生在说:我懂了。

林汐睁开眼睛,泪水无声滑落。

不是因为她成功了,而是因为她忽然明白:这片土地从来不需要被教导善良——它本来就懂得生长,懂得循环,懂得万物互联。它只是太久没有被人类以平等的方式对话,太久被当成工具、资源、征服的对象。

而现在,它第一次遇到了一个把它当成伙伴的人。

它在学习如何成为伙伴。

“我们会保护你。”林汐轻声说,手掌贴上冰冷的岩石,“就像你会保护我们一样。”

岩石深处,传来一声温和而坚定的回响。

像誓言。

像盟约。

像两个在黑暗时代相遇的生命,决定并肩走向未知的黎明。

而在他们脚下,月光草田的脉动光,第一次完全同步成了同一个节奏。

一吸,一呼。

整片土地,开始用同一个频率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