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夜雪温酒（1/2）

腊月的北风裹着碎雪，拍打着招待所的玻璃窗，发出沙沙的轻响。

刚结束一场在市工人文化宫的汇演，周大生一行人被主办方热情挽留，晚宴上推杯换盏，闹到将近十点才散场。赵铁军喝得酩酊大醉，被两个年轻保卫员架着回了房间，嘴里还哼着跑调的《军中绿花》；伴舞的姑娘们也三三两两勾着肩，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晚宴上的糖醋鱼和拔丝苹果，笑声在走廊里漾开，又被寒风卷了去。

周大生也喝了不少，头微微发沉。他婉拒了主办方安排的宵夜，独自回了三楼最里头的单间。推开门，暖气裹挟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气。他踢掉皮鞋，扯了扯紧绷的领带，随手将外套扔在沙发上，连澡都懒得洗，径直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奔波了大半个月，从厂里的广场唱到工业部的礼堂，又唱到市里的文化宫，连轴转的日子让他难得生出几分疲惫。闭着眼，耳边还回响着刚才台下的掌声和欢呼，还有林晓燕唱《萍聚》时，那清甜婉转的嗓音，像山涧的清泉，淌过人心头。

正昏昏欲睡间，“笃笃笃”的敲门声轻响起来，不大不小，却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周大生蹙了蹙眉，以为是赵铁军又闹着要酒喝，哑着嗓子喊了句：“门没锁，进来吧。”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冷风顺着门缝钻进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雪花膏的甜香。周大生眯着眼瞥了一眼，却愣住了——站在门口的不是赵铁军，而是林晓燕。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演出时的白色海军服，裙摆上沾了点雪沫子，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鬓角，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越发白皙。许是喝了点酒，她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一双杏眼亮得像浸在水里的星星，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怎么还没睡？”周大生撑着胳膊坐起来，嗓音带着酒后的沙哑，“是不是姑娘们有什么事？”

林晓燕没说话，只是咬着唇，脚步轻轻的，一步步挪到床边。不等周大生再开口，她忽然张开双臂，像一只受惊的小雀，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柔软的身体带着微凉的寒气，却又透着一股滚烫的温度。周大生的身体僵了一下，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雪花膏香味，还有一丝淡淡的酒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的心跳，又快又重，隔着薄薄的衣料，一下下撞在他的胸口。

“晓燕？”周大生抬手，想推开她，却又怕伤了姑娘的脸面。

林晓燕却抱得更紧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带着痒痒的触感。她还是不说话，只是微微仰起头，那双湿漉漉的杏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那目光里，有崇拜，有欢喜，还有一丝少女怀春的羞怯，像冬日里悄悄绽放的腊梅，带着点执拗的芬芳。

周大生看着她，心里忽然就软了。他知道，这姑娘自从文艺汇演开始，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排练时，她总是偷偷地看他，被发现了就红着脸低下头；演出结束后，她会第一个递上温水；甚至在路上碰见，她都会紧张得手足无措，连话都说不利索。

他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

只是，他的身边，早已不缺红颜知己。谭玉容的温婉，娄小娥的泼辣，秦淮茹的柔顺，还有徐慧真和陈雪茹的灵动……他早已习惯了被一群女人围绕的生活，也清楚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叹了口气，周大生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低沉而诚恳：“晓燕，你还年轻，不懂。我不是什么好人，身边也有很多女人，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安稳，更不是你的良配。”

这话，他说得直白，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他以为，以这姑娘的羞怯，听了这话，定会红着脸跑开。

可林晓燕却没有。

她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睛，那双亮闪闪的杏眼里，没有丝毫退缩，反而透着一股执拗的坚定。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落在雪地上的梅花印，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知道。”